【彼岸无爱】(31-40)



  第31章 死了都要爱
  姜允诺趴在旅游大巴的椅背上,和后排的三个光棍一起玩扑克,战况紧张的时候,她一激动“我靠”就连声冒了出来。男生们吃吃的笑着,“姜允诺,你能靠谁啊?”他们四个人是车里唯一闹腾的,其余的全都成双成对,坐在各自的位置上谈情说爱。
  关颖那天一场虚惊,还好只是诈糊。警报解除后,她突然发现雷远也没那么可恨,毕竟不知者无罪,也许是自己当时的想法有些偏激了。但一想到几天来的担惊受怕,她还是心有余悸,因此,在对待雷远的态度上,多少有些冷冷的。
  雷远却不明就里,小心翼翼的跟在后面,一边思忖着自己究竟是哪里做错了。“老婆,你这几天怎么了”,他揽着关颖的肩,低头吻着她柔软的耳垂,这是百战不败的杀手锏。关颖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使劲地推开他,“一边去。那个,我要吃苹果,不准把皮削断了”。
  雷远一看这情形,心想有戏,连忙从包里拿出苹果和小刀。心里一轻松,收起唯唯诺诺的表情,有些咋呼的性格又活了过来,抬头看见车窗外的某人,大大咧咧的嚷着,“你小子不是不来的吗?”
  正在聚精会神记牌的姜允诺被雷远的大嗓门吓得手一颤,扑克差点飞了出去。她扭头一瞅,果然看见许可背着旅行背囊上了车。
  “爷我又想来了”,许可一边说着,一边四下和人打招呼。他从车头一路走过来,不时地被人推一下,拍一下,和几个男生嘻嘻哈哈的笑骂打闹着,车厢里的氛围顿时变得活泼了。
  “你的?”许可指着旁边座位上的背包问姜允诺。
  “不是”,姜允诺摇摇头,“这儿有人了”。
  许可把那个不知谁的包扔到最后一排的空位上,解下自己的背囊,理所当然的放在她身边的椅子上。
  “让我来”,许可看了一会儿牌局,终于忍不住伸手拿过姜允诺的扑克,一边不假思索的甩牌一边教育她,“这种牌你藏着掖着,还不快甩了……运气不错水平太臭……”,说的另外几个人笑声连连。
  姜允诺没理他,坐下来看小说。
  陆程禹匆忙的跑上车,发现自己的座位被人强占去了,他四处看了一下,才在最后一排找着自己的背包。陆程禹微微摇了摇头,抬手拍了一下许可的后脑勺,然后坐到后排看他们玩扑克。
  许可心不在焉的玩了几轮,觉得没意思,于是把手里的扑克塞给陆程禹,自己坐下来听MP3。他把音量调至最大,试图盖过汽车马达的轰鸣声,耳麦里传出节奏强劲的乐曲,让人心浮气躁。
  他微微侧头,看了看身旁的姜允诺,她正缩在角落里埋头看书,显然没有交谈的意思。明明是不太宽敞的两张座椅,此时却显得空旷。她又在避开他。许可心里很清楚,对于这次春游,如果他一开始说要来的话,她现在肯定不会出现在车上,她想离他越远越好。为什么,他总是不断的使自己陷入这种令人沮丧的僵局。
  许可从雷远那儿要来苹果和小刀,把它们塞到姜允诺的手里。
  “我不吃”,姜允诺说着,仍然低头看着手里的书,以及突然多出来的两样东西,尽管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她盘算着如何熬过这三四个小时的车程。车已经开了,风从半开的车窗里刮进来,哗啦啦的翻着她手里的书页,混乱不堪,一如她此时的心绪。
  “我想吃,姐,你帮我削皮好不好”,许可懒懒的靠在椅背上,他说这句话时表情温柔无害,有那么点撒娇的味道。
  如果换作从前,姜允诺一定会把苹果塞回去,并且勒令他给自己也削一个,在他面前,她一直是有些蛮横的,可是现在,她心里却是一动。仿佛曾经那个喜欢粘着她的孩子,拽着她的衣角央求,姐,你陪我出去玩好不好……姐,我想吃冰淇淋,你买给我吧……姐,我们一起看小叮当好不好……于是,在她心里流淌过一种暖暖的感觉,如同整个人站在冬日的暖阳之下,小小的幸福滋味在四周荡漾。
  姜允诺低头削着苹果,风吹动着她的长发,丝丝缕缕飘落在脸旁,她的脸型小巧圆润,和小时候一样依旧带些孩子气,弯弯的鬓角,娇小的耳垂,睫毛有些长,鼻梁秀挺。她喜欢轻抿着嘴唇,略薄的上唇微微翘起……有几缕调皮轻舞的发丝遮住了她的眼睛,妨碍了他的视线,许可几乎要伸手将它们勾起。可是,他能做的只是轻轻的关上车窗。
  许可接过姜允诺削好的苹果,又递到她的唇边,问,“你不吃吗?”
  清香扑鼻,酸酸甜甜的水果味道很是诱人,姜允诺忍不住咬了一小口,咝,好酸,她龇牙咧嘴的把它推开。
  许可轻轻的笑了,“有这么酸吗”,说完对着苹果上那小小的缺口咬了下去。
  姜允诺的脸颊不由的烫起来,她扭头去看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力图洗刷掉脑海里令人心悸的念头,她默默叨唠着,他是无心的,是她想多了,他是无心的,是她想多了……当这个清心咒被念了数次以后,她又觉得自己很可笑,真是,才多大点事啊,至于这样吗?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突然听见许可说,“姐,我想睡一会儿”,在她错愕之际,他把Mp3的一只耳脉塞进了她的耳里,然后坐低一些,头搁在她的肩上,一双长腿伸出了过道,“你怎么这么矮呀”,他不满的抱怨。
  姜允诺微微一愣,而后尽力坐直身子,以便让他睡得舒服一点。
  车厢摇晃着,耳边的音乐如泣如诉,轻柔飘荡……
  “好吵,到了吗”,迷迷糊糊之间,她似乎听到有人喧哗。
  “还没,睡吧,到了我会叫醒你”,身旁温柔的男声响起,有人轻轻捂住了她的耳朵。
  她再次醒来的时候才发现,明明说要睡觉的人精神很好地坐在那里,而自己,却依在他的怀里睡得一塌糊涂。
  “你又流口水了”,许可一脸认真地提醒她。
  她直觉得顺手一抹,才发现上当,于是轻轻地向他胸前给了一拳。
  他低头莞尔,沉沉的笑声犹如香醇可口的咖啡,分外迷人,不由使人卸去心防。
  这一路,相安无事。
  当旅游巴士抵达度假村时,夜幕已然降临。
  一行人下了车,浩浩荡荡的走进宾馆。现在是旅游旺季,房间是提前预订的,两人一间的标准间。分配房间的时候,关颖不顾某人幽怨的目光执意揪着姜允诺不放,于是,某怨男无比郁闷的看着姜允诺,“小三,把我的女人还给我”。
  姜允诺摇摇头,忍不住在雷远耳边好心点拨,“自找的,谁让你上床不带套的”。
  雷远一时面红耳赤,指着她却说不出话来说,“你……你这个女人……”
  放下行李,草草地解决了晚餐之后,一群人又跑去K歌。度假村的娱乐中心平时没什么生意,KTV包房也就那么四五间,这会儿遇上五一黄金周,全都满了。他们这三十多号人只好呆在大厅里,原本有几桌散客,看见一下子涌进这么多学生,还闹腾得不行,也就纷纷撤了。话筒只有两三只,麦霸却不少,男生们纷纷抢麦飚歌,高手如云,卧虎藏龙。
  姜允诺一边听歌,一边和陆程禹他们猜骰子。许可今天很乖,不起哄不抢麦,坐得离她远远的,甚至不曾看她一眼。她心绪不宁,输赢参半,几杯酒入喉,不免有点犯晕。
  忽然有人大声喊着,“许可,许可,许可……”
  她不敢向那边多看一眼,却在杂乱的空气中努力的捕捉着关于他的只言片语。
  接着,大家哄笑着,许可被几个人推到大屏幕前面。
  雷远把话筒往他手里一塞,说,“死了都要爱,就唱这个”。
  “你他妈玩我呢,这歌不行,难度太高”,许可笑着,又把话筒掷了回去。
  雷远抿着嘴笑了笑,凑到他跟前低声说了句什么。
  许可微微一怔,乖乖地握住了话筒。
  第32章 我希望你幸福
  把每天当成是末日来相爱,一分一秒都美到泪水掉下来。不理会别人是看好或看坏,只要你勇敢跟我来……
  他嗓音低沉而有磁性,神情温柔目光如水。
  周遭忽然变得安静,有人轻轻吹了声口哨。
  姜允诺端起玻璃杯贴至唇边,却忘了喝下。她凝神细听,仿佛每一个字都牵扯着心跳,带来微微的疼痛。
  许多奇迹我们相信,才会存在。死了都要爱,不淋漓尽致不痛快……
  他痞痞的笑着,深吸一口气吼了出来,声音变得略微嘶哑,很有一种粗旷阳刚的味道,调动出其他人更加高昂的情绪,跟着唱了起来。十几人的声音,几乎掀翻了屋顶,服务生和路人纷纷驻足,他们面带笑容的看着,被这种年少的无所顾忌的热情所吸引。
  曲调越来越高,许可笑着摇摇头,握着麦克风的手垂落下来。他斜靠在吧台旁,视线扫过唱歌的众人,撞入她温柔如水的眼里,两个人的眼神,在沸腾的空气里胶着沉沦,仿佛卸下冰冷的桎梏,遗忘可怕的禁忌。
  他静静的看着她,温暖的笑容在嘴角轻轻绽放,穿越黑暗,刺痛了她的双眼。
  他举起话筒,歌声沉沉的撞击着她的心房。
  穷途末路都要爱,不极度浪漫不痛快。发会雪白,土会掩埋,思念不腐坏……
  姜允诺放下酒杯,少许的液体洒落桌上,她站起身,却觉得脚下浮软。有些仓皇的,她推门而出,然而室内的喧嚣不绝于耳。
  星子在蓝黑的夜空中灼灼闪烁,她无力的在门口的台阶上坐下,脑袋里有两个小人在拔河,一刻也不消停,互不认输,直至她头晕目眩。
  四周飘散着淡淡的烟草味道,她对身旁伫立的人勾勾指头,“给我一支烟”。
  陆程禹把香烟和打火机一并递给她。
  她把香烟递入齿间,深深地吸了一口,浓烈的焦油气息呛入鼻腔,烟熏雾缭,压抑的咳嗽了几声,眼泪仍是涌了出来。
  “真差劲”,她自嘲地笑笑,擦去了泪水。
  陆程禹看了她一眼,轻轻弹掉香烟上的灰烬说,“很累吗?”
  “是啊”,她微怔后旋即回答,左右互搏的武功,实在累人,她心存杂念,无论如何挣扎,最终只会手忙脚乱,筋疲力竭,甚至走火入魔,“……累死了都”,她倦怠的闭上眼,轻声说着。
  “何必呢”,陆程禹扔掉手里的烟蒂,萧索的灯光下,他的面容显得坚毅英挺,浓眉,利目,薄唇。然而,神色和煦。
  姜允诺没有回答,她一时有些迷茫,来不及思索他的话语,大脑里就被一种突如其来的想法充斥着……为什么,不试一试其它的办法?她并非行动派,却喜欢在不适当的时候冲动犯傻,而且不自知。
  她起身上了两级台阶,刚好可以和他平视。上帝保佑,她想,不需要天雷勾动地火,只要有那么一点点心动就好……于是,她凑近他的脸,近到已经可以感受到他的呼吸。
  陆程禹微微往后让了让,却并没有退开,而是有些吃惊的看着她。而她,却一个劲儿的盯着他的嘴唇。
  有些好闻的烟味,有些辛辣的酒味,夹杂着年轻男孩子身上特有的淡淡的汗水味道,并不让人排斥。可是……没有冰淇凌……是啊,少了某个人身上的冰淇淋气息,有点甜,又有些暖。自从险遭车祸的那一晚以后,她总是把某个人和冰淇淋联系在一起。她很喜欢冰淇淋,那一直是她餐后甜点的首选。
  她突然顿住,有些无奈的皱皱鼻子,“还以为你皮肤不错,你看你看,这儿毛孔有些粗,这儿黑头还不少,烟酒过度啊你”,所以说,不是她不努力,而是她有冰淇淋控。
  陆程禹向后退了一步,“又不是女人,讲究这些”,说着他咧嘴笑了笑,眉目俊朗。
  “累啊,回去睡觉了”,姜允诺边说边走下台阶。月色正好,空气清新,远处是群山朦胧而黝黑的轮廓,天大地大,她却想找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藏起来。
  陆程禹走在她身侧,“晚了,我送你”。
  许可坐在沙发上,微眯着双眼,透过两扇门之间十几厘米的缝隙,看着那模模糊糊渐渐远去的身影。他突然觉得嗓子很不舒服,如鲠在喉,他轻轻咳了几下,顺手拿起茶几上冒着热气的菊花茶。
  “小心,很烫”,斟茶的服务生好心的提醒他。
  许可“嗯”了一声,仍是握着那杯滚烫的绿茶,紧紧地握着,无比的炙热一波一波肆虐着掌心,渐渐的,身体里的某个地方也就不那么痛了。
  “我以为,真的会有奇迹出现”,他对自己说。
  猛然放下茶杯,瓷器和玻璃激烈的撞击着,发出尖锐清脆的声响,他快步向门外走去……
  陆程禹的房间在一楼,姜允诺一个人心不在焉的走进电梯,两扇门缓缓地向中间闭合,如同光滑的镜面,她从里面看见自己的脸,憔悴苍白,清冷无神,仿佛病入膏肓。
  然后,有人从外面伸手把门挡住。
  姜允诺看清了来人,不由向后退了一步。
  许可走进来,站在她的身侧,一言不发。
  门终于合上,许可按下标着数字五的按钮。
  五楼而已,时间却过得极慢,门旁的数字显示屏如同坏掉一样,很长时间不曾改变。
  在逼仄狭窄的空间里,沉默总是令人压抑难耐。
  “叮”的一声,终于到了,姜允诺暗自松了一口气,立刻走了出去。
  身后,脚步沉沉,两人住相邻的房间。
  她打开门,却被人抓住胳膊推了进去。她霍然回头,生气地问,“你这是干什么?”
  许可“嘭”的一声摔上门,步步走近她,直至她退到墙角,“姜允诺,你和陆程禹究竟是怎么回事?”他的嗓音有些疲惫暗哑。
  她回过神,表情尴尬,“不关你的事”。
  许可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有些犹疑的问,“你喜欢他?”
  她低下头,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暗暗吸气,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我朋友不多,就那么一两个”,他微微俯身看着她,“如果你只是想用这种方法来避开我,就别去招惹人家”。
  他在说什么,什么避开,姜允诺心里一跳一跳的,慌乱之下,只得顾左右而言他,“你招惹的人还算少吗?你……滥交。你凭什么说我”,慌不择言的后果是她满脸通红,这话怎么听怎么有种酸味。
  “我……”,许可徒然挪开几步,和她一样背靠在墙壁上,无助的叹息,“我知道……你总是想避开我。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努力……我们之间会像以前一样……就像小的时候,可是我需要时间。如果……你真的,喜欢什么人……我希望你幸福”,他嘴里干涩,短短的两句话说得断断续续,艰难无比。
  姜允诺不禁仰头看着他,他的脸庞略现消瘦,眉宇之间极为疲倦,眼底闪过毫不掩饰的挣扎和无可奈何。他也很累的,是吧?忽然之间,痛彻心扉的感觉席卷而来。她开始讨厌自己,多么的自私和冷漠,只知一味的回绝逃避,却从不曾停下来想过,他的痛楚,也是如此沉重,以至无法负担,决堤而出。她何曾没有感觉到,他对自己深深的依赖。只是,经过多年的离别,留下他一人独自孤寂的成长,于是那份感情偏离了原先的轨道,越行越远。
  “可可”,她轻轻叫着他的名字,一颗心颤抖着,却不知如何安慰,再多的语言,此时只会显得苍白无力。
  她伸手抚上他的脸,希望能抹去无尽的忧伤。
  她的手略带凉意却异常温柔,许可忍不住将它握住,轻轻地贴在脸上。
  “是我的错”,她说,眼里蒙上一层清澈的水光,“我不该丢下你一个人……这么多年”,她的额头抵在他的胸前,眼泪浸湿了他的衣衫,“对不起……”。
  许可感觉到胸前温热的湿意,抬起她的脸,那泪水,滴落在了心里。
  “不是你的错,是我……因为我……”,他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后面几个字,犹豫数次,终是说不出口。
  他用手指帮她擦着眼泪,泪水仍然无声的滑落,他有些失措的将她搂入怀中,低头吻上了她的眼睛,一点一滴,轻柔碰触,想吻尽她的苦涩辛酸。
  满满的怜惜之情里,渐渐掺杂了莫名的情愫,灼热的男子气息扑面而来,诧异的感觉使她忘记了哭泣。
  心跳越来越快,脸颊滚烫,她一时怔在那里。两人都静静的一动也不动,耳旁只有对方压抑的呼吸声。
  他低头看着她,她羞涩的避开眼,眸光如水,鼻尖微红,唇色似火。
  许可的脑袋里轰的一声,血气上涌,不假思索地吻下去,对着她的唇。
  理智,兵败如山。
  第33章 一切都乱了
  坚持与放逐,只在细碎的一念之间。
  他的双唇薄而柔软,暖暖的呼吸掠过她的面颊,带着一些压抑和试探。轻轻浅浅的接触使她心烦意乱,抵触与包容渐渐消磨殆尽。
  是谁招惹了谁,是谁轻易跨入了那片禁地,又是谁使一切覆水难收。
  不知是为了惩罚他,还是为了惩罚自己,她轻启唇齿,重重的咬了下去,齿间触及的柔软,带来难以言喻的畅快,报复的快感。
  许可一时吃痛,低低的哼了一声,稍稍地推开了她。
  门外突然传来钥匙插入匙孔旋转的声响。
  相拥的两人终于分开。
  雷远走进来的时候,就看见相隔一米气场怪异默默对立的两人。一个脸红彤彤的像富士苹果,一个正幽怨的用手捂着嘴。“怎么,你俩又吵架了”,他大剌剌的闯进来,又大剌剌的隔在两人之间,姜允诺的一颗小心肝差点没跳出来。
  “允诺,你打他了?这小子又怎么你了?孩子大了只能慢慢教,不能用武力,再说打哪儿不能打脸……”,姜允诺努力忽视他的碎碎念,转身去找电视遥控器。屋里太安静了,除了某人挂聒噪的声音。
  “你干嘛啊”,许可顺手抹了抹嘴,看着雷远手里拿着自己的背囊奇怪的问。
  雷远表情愉快,俯在他的耳边嘀咕,“识趣点,和关颖换个房间”,说着把背囊塞在他手里,然后开始清理关颖的行李,他做好了这两人一致反对的心理准备,也决定强硬到底。关颖好不容易才答应,可不能让人棒打鸳鸯。春宵苦短,不珍惜就不是男人。
  可是没人吱声。
  许可瞥了一眼姜允诺,后者正很投入的看泡沫剧。他忍不住伸出舌尖舔了舔下唇,淡淡的腥甜的味道微微刺激着味蕾,这是他们之间最亲密的接触,只因为她再次拒绝了他。
  雷远不由分说地从许可口袋里掏出房间钥匙,又把关颖给的钥匙扔在桌上。临走的时候还不忘说一句,“别惹你姐生气,两人好好处,咱们好男不和女斗”。
  姜允诺抱着枕头坐在床上,小声扔过去一句,“对关颖好点,别搞出人命”。
  雷远有些不好意思,嘿嘿笑着带上房门走了出去。
  姜允诺把下巴搁在枕头上接着看电视,许可有些紧张,她越安静他就越紧张,比赛时发决胜三分球都没这么紧张过。他握紧了拳头又松开,暗自做了个深呼吸,终于抬眼看着她,仿佛无意闯入他人领地的不速之客,昏头胀脑,不知该做些什么。
  可是,紧张的人又何止他一个。
  姜允诺假装若无其事的观看强悍之极的连续剧。此时,娇嫩嫩的紫菱童鞋终于一口气说完了十来个“我晕”,姜允诺不禁为她捏了一把冷汗,直到确定自己再也承受不住这种氛围,才慌忙拿了睡衣,逃也似的跑进浴室。
  莲蓬头里的水倾泻而出,她一时忘了除去衣物,傻乎乎的跳进浴缸。
  乱了,一切都乱了。
  许可在床边坐下,有些无力的挠挠头发。
  过了会儿,他走到浴室门口,敲了敲门,听见里面水声渐小,才说,“我出去了,你早点睡”。
  虽然山里的夜晚有些潮湿清冷,然而毕竟是五月的天气,姜允诺蜷在被褥里,不一会儿就觉得燥热难受。她推开被褥,只将其中的一角搭在身上,却又感受到丝丝凉意。反反复复,无法入眠,看了看手机,已是午夜十二点。
  一米之外的那张单人床仍旧是空的,只在床头留了小小的晕黄的灯光。
  许可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转悠了一会儿,然后踱进网吧,打CS。
  杀戮的快意在烟熏雾袅的空间里麻痹着他。
  “靠,丫把我踢出来了”,邻座的人大力拍了拍键盘。
  那人起身在网吧里四处晃了晃,最后在许可身旁站定,“我说,不会是你踢我的吧”。
  “不是”,许可头也不抬的回答身后的女孩。
  女孩探过脑袋盯着他的电脑屏幕,卷曲的浅栗色长发拂上他的肩,“玩的不错啊”,她说,“加我进去,咱一起灭了他们啊”。
  于是两人在网络里结伴而行,同样是残忍快捷的风格,最终大获全胜,女孩在一旁哈哈的乐了半天。
  许可看看时间,零晨两点,实在撑不住了,准备打道回府。
  “走了啊,一起吧”,女孩站了起来,蹦蹦跳跳的跟在他身后。
  “我叫周小全,你呢”,女孩跟上他的步伐,向他伸出手。
  他轻轻地握了握她的手,“许可”。
  周小全咯咯地笑了,“好女性化的名字,你的小名是不是可可啊”,接着她又轻轻唤了两声,“可可,可可”。
  许可心里一滞,微微皱了皱眉,“别这么叫我”。
  周小全不甚在意的撇撇嘴,“稀罕么”。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一直走到许可的房间门口。
  周小全说,“嘿,咱们还真有缘,同一家宾馆,同一层楼,我就住那边”,她指了指走廊尽头的房间,“你明晚还出来玩吗?”
  “会吧”,许可想了想回答。
  周小全说,“那好,晚上九点,我来找你,等我啊”,说完,哼着歌悠哉游哉的走了。
  许可疲倦的捏捏鼻梁,轻轻的打开房门,走了进去。
  他原本走向自己的床边,中途却改变了方向。
  床上的人呼吸均匀,看上去已然睡熟,长长的发丝,散落在枕畔。
  许可在旁边站了一会儿,终于还是俯下身,他双手撑在床上,静静地看着她,她离他这么近,却又那么远。
  第二天晚上,敲门声响起,姜允诺看了看时间,心想还真是准时。
  许可在洗澡。姜允诺把手里的遥控器扔在床上,慢吞吞的走去开门。
  门打开的瞬间,周小全有些微怔,她看见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年纪,或许更小一些的女孩子,穿着粉蓝色的家居运动服,微笑的倚墙而立。有些乖巧的样子,却隐约带着桀骜不驯的气质。
  “许可呢”,周小全朝她身后看了看,嘴里嚼着口香糖,神情里习惯性的带着一丝倨傲。
  深色的烟熏装,蓬松的卷发,充满活力的身材……姜允诺暗暗叹息,臭小子何德何能,身边尽是些尤物,“还在洗澡”,她回答。
  话没说完,许可从浴室里走了出来,发丝上尤带着水珠,白色T恤,亚麻色的棉质长裤。周小全上上下下打量着他,心里琢磨着,这家伙长得还挺帅。
  许可和她打了个招呼,从桌上抓了手机和钥匙放进口袋里,又对姜允诺说,“你把门锁好,我带了钥匙”。
  “好”,姜允诺点点头,合上了门。
  周小全乐了,“你的小女友还挺乖,大晚上的放你一个人出去玩,还真舍得”。
  许可心里说,因为我是她弟弟。
  姜允诺不停的按着遥控器,电视频道换了一轮又一轮,她突然把遥控器扔在了地上。
  度假村的酒吧里,陆程禹正和几个同学聊天。旁边一人低声嚷嚷,“进来一美女哎,旁边没男的,我会会她去”。
  又有一人“扑嗤”笑了,“什么呀,那不是姜允诺嘛”。
  陆程禹抬头,看见姜允诺在吧台前坐下,要了杯酒水。她大口地喝着酒,不一会儿功夫又要了一杯。
  刚才的两人纷纷对她大声说,“允诺,悠着点啊”。
  姜允诺这才发现他们,笑着冲他们挥挥手。
  陆程禹走过来,“怎么一个人来这儿”。
  “无聊呗”,她懒洋洋的笑着。
  “这么喝会醉的”。
  “放心,我酒量很好”,说话间又喝完一杯。
  陆程禹皱眉看着她,俯在她耳边问了句,“许可呢?”
  “谁知道,他活动那么多”。
  陆程禹招手又要了两杯酒,“你喝吧,醉了我背你回去”,他的眉毛黑黑的,在桔黄色的灯光下尤为漂亮。
  姜允诺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一样浓黑的眉毛,好看的眉型,可惜,你不是他。好一会儿,她才说,“不用,我突然……想和自己打个赌。不过赢得可能性不大,我这人挺背的。”
  “什么”,他好奇地问。
  “呵呵”,她笑了笑没有回答,“我想一个人呆着,可以吗?”
  没想到她会这么说,陆程禹素来不喜欢勉强人,他慢慢踱出门外,不知不觉已是凌晨时分,一起来的几个同学都已经回去。他回首看了看灯光下的女孩,想起那个飘着雨的午后,操场边的看台上,无所顾忌独自忧伤的身影,似乎看到了脆弱的灵魂深处,满是无边的孤寂和萧索。在人群里,她已习惯将这些深深埋葬。
  他不知道自己能否扣开那扇心门,他早已被淹没在人群里。心里突然有个声音在说,“算了吧”。他拿起电话拨了出去,一向个性冷静的人突然觉得有些火大,对着话筒劈头盖脑的吼了一句,“你tm在哪儿呢?”
  第34章 继续乱下去
  陆程禹,许可和雷远曾在同一所高中度过了三年时光。
  那个时候,男孩子之间的友谊开始得格外简单,也许是缘于一场酣畅淋漓的球赛,也许是对某一位AV女优的共同喜好,又或者在午休时间,一起躲在教室后面吞云吐雾兼讨论班里女生的身材被学校领导抓了个正着,而后被盖上班风不正的帽子。当时,班主任是个教物理的年轻帅哥,事业心极强并渴望在祖国的教育事业上大展拳脚,如此一来深感颜面无光,于是不顾曾经一同踢球的兄弟情谊,责令他们写下伍千字检讨并且请家长。
  这之后,他们开始称许可为“小强”,因为他的父母始终不曾露面。他说,爸妈离婚了,自己一个人住。一个人的世界,想上网就上网,想泡妞就泡妞,看毛片也不用担惊受怕,睡得再晚,不吃早餐也没人唠叨,这种自由,对于他们这群处于判逆期还要被爸妈拴在裤腰带上的毛头小子来说,是极其令人羡慕的。从此,某人的形象一下子高大起来。而且,许可的物理成绩相当不错,以至于请家长的事到最后也就不了了之。
  他们这几个人也因此有了新的活动据点,那就是许可的狗窝。
  陆程禹还记得,当时,那本《百年孤独》正静悄悄地躺在许可的书桌上,它被人翻阅过的新旧程度堪比许可的物理课本。陆程禹随手拿起来看了看,一张女孩的照片从书页中悄然滑落。他记不起那女孩的长相,却记得书的扉页上写着:“家族中的第一个人将被绑在树上,家族中的最后一个人将被蚂蚁吃掉。”
  他好奇地问,为何最后一个人会被蚂蚁吃掉。
  许可说,那是百年来在家族中唯一由于爱情而诞生的婴儿,然而,他也是父母乱伦的结晶……
  陆程禹不喜欢悲剧,不喜欢这种复杂纷扰的感情,他更愿意看恐怖片和大话西游,生活中有很多有趣的事情可以做,他不想在令人消沉的故事里浪费时间,于是他把那本书扔到了一旁。那个女孩的照片却被许可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
  数年后,当陆程禹再次见到姜允诺时,记忆里某个尘封的模糊角落被缓缓地揭开。
  许可接到陆程禹的来电,不知道他找自己有什么事,心想打完这一盘再去会他。然而他一整晚心神不宁,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但又说不上来,于是在CS里壮烈牺牲,惹得周小全在一旁不住地抱怨。烦躁的情绪,惨烈的结局却勾起了他的求胜欲望,一次次投入战争,又一次次的死去,直至想砸了键盘解恨。期间,手机振动了数次直到电力枯竭,于是他把自己在游戏中的失误归咎于此。
  陆程禹站在酒吧门口抽烟,不时地看看里面的姜允诺,她的酒量还真不是盖的,喝了这么多没倒,还不忘礼貌的拒绝周遭三三两两过来搭讪的家伙。他寻思着要不要进去,把那个倔犟的丫头直接打晕带走得了。那谁,要怪就怪你自己不上道。
  姜允诺瞄了瞄墙上的钟,不由有些想笑,心说我还真tm背啊。
  她买了单,走出酒吧,脚步有些不稳。
  “你怎么还在啊”,她眯了眯眼,看清跟前的人是陆程禹。
  “你喝爽了”,陆程禹伸手扶住她的肩,“留你一个人在这儿,我没法向人交待”。
  姜允诺问,“要和谁交待,爸妈早就不管我啦。还有谁,我弟?就那小子?”她轻轻笑了两声。
  陆程禹不由握紧了她的肩,在她耳边说,“我没法对自己……”,他突然看见路灯下伫立的人影,那人双手抄在长裤的口袋里,正直直地看着他们。陆程禹扬了扬嘴角,“我没法对自己交待”。
  许可待他们走近,对着姜允诺说,“都几点了,还在外面晃悠?”
  “说你自己呢”,姜允诺头一歪轻轻靠在了陆程禹的肩上。
  许可刚才玩CS输了已是满腔的恶气,回到宾馆居然发现姜允诺不在,又开始着急,猛然想起陆程禹在电话里提到的酒吧,这才匆忙赶了过来。许可看她一副醉酒的模样当下不想再理睬她,转而看向陆程禹,“找我什么事,手机都被你打爆了”,心想你小子不会是叫我来看戏的吧。
  陆程禹辩解,“我才给你打过两次电话,你他妈还关机”。
  “什么才两次,这不都被打得没电了吗”,当时许可心里正郁闷,根本就没看来电显示。
  陆程禹的脑子转得飞快,他低头看了一眼姜允诺。
  她的表情有些不大自然。
  “我去买盒烟,你们先回吧”,他松开手,心想,这么晚了穷乡僻壤的上哪儿能买着烟啊。
  姜允诺觉得有些晕,站在那儿发呆。
  “走啊,还傻站着干嘛”,许可似乎有些不耐烦。
  姜允诺叹了口气,仿佛迈不动脚步。
  许可摇了摇头,握住她的手,撩开长腿就往前走,也不管她跟不跟得上。
  姜允诺在后面连走带跑,脚踝被高跟凉鞋的鞋带勒的痛苦不堪。她干脆一把抱住他的胳膊,然而他却没有一点迁就的意思,她不禁怒上心头,在他的臂膀上咬了一口。
  许可果然放慢了脚步,回头看她,“你属狗的么,这么喜欢咬人”。
  “你来晚了”,她轻轻地说,脸微微的有些热。
  他看了她一眼,却没有说话。
  姜允诺的心思难得的百转千折一次,就这样被人无视,不免觉得有些气馁,于是停下来不走了。
  许可转身,“又怎么了?”
  “你自己走吧,我脚疼”,她摇摇晃晃的蹲下去解鞋带。
  许可盯着那细细尖尖的高跟,“你这是买的什么鞋,自虐么”。
  她拎着鞋赤脚站在地上,气呼呼的就往前走。她的脚型玲珑纤细,肤色白的有些晃眼,脚趾圆润,指甲修剪的光滑整齐,上面涂着薄薄的一层淡紫油彩,好像葡萄粒一般散发出透亮晶莹的光泽。美中不足的是,脚踝处散布着几道细细的红色印迹。
  许可弯下腰,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穿过大堂,走出电梯,进入房间。
  “靠,累死我了”,他有些气息不匀的把她放下。
  姜允诺脸红心跳,头重脚轻,一时站立不稳,伸手搭着许可的肩,“臭小子”,她轻轻的骂了一句。
  许可拨开她的手,往屋里走去。
  他这什么态度啊?这事还轮不着他生气。姜允诺一把拽住他的衣角,心里的怒气这会儿全倒了出来,“你什么意思啊,不接我的电话就算了,一到晚上的就跑出去勾三搭四,你是狼人吧你”?
  许可转身看着她。
  “你,你勾三搭四不三不四有异性没人性花心滥交种马牛郎……”,姜允诺猜想着某人要爆发了,干脆眼睛一闭乱说一气,怎么难听怎么来,说到最后没词了,又不肯示弱,于是小声嘟哝着,“都怪你,害我喝这么多酒,难受死了,还不接我电话,你凭什么这么对我,凭什么呀……”
  “我让你去喝酒的?”许可走近她,表情平静。
  “就是你,我和自己打赌,结果输了”,她似乎累了,半阖着眼,轻轻靠在他的肩上。
  “打的什么赌呢?”他的声音低沉柔和,似有安抚人心的魔力。
  “就是……在我喝醉之前,你会找到我……”,她突然闭着眼睛低低的抽泣了两声,一只手收仍是紧紧的拽着他的衣角,神情有些惶恐无助,好像是人潮汹涌的大街上和家人离散的孩童,“可是你和别人在一起……嗯,你是不是不理我了……”
  许可心里一暖,张开手臂轻轻的把她拥在怀里,“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和别人在一起?”
  “嗯。”
  “你是不是不喜欢和我分开?”
  “嗯。”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是你弟弟?”
  “……”
  听不到她的回答,他不由有些心急,轻轻的抱着她摇晃,“说话啊”。
  她在他的怀里蹭了蹭,调整到更为舒适的姿势,呼吸逐渐沉静均匀。
  “站着也能睡着么?”
  他把她抱到床上,侧身在她身边躺下。
  月光下,她的脸温柔美丽,如同梦境。
  就这么在一起,只是几分钟也好,他想。
  第35章 逃离地狱之门
  头痛欲裂,四肢乏力,宿醉的恶果。
  似有温热的气息拂过耳边,一丝一缕,绵长动人。
  姜允诺揉揉眼睛,那张出色的容颜,从模糊到清晰渐渐呈现。天刚蒙蒙亮,窗外传来淅沥沥的雨声,空气里飘荡着一丝清晨的甜意。恍惚间,她一时错觉,好像回到性别界限不甚分明的童年,在无数个寂寞而冰冷的夜里,静静的相拥而眠。这种相互之间的慰籍,似乎从不曾间断过,那段离别的日子也许只是记忆里常会出现的并不重要的断层。
  他睡着时的神情,也一如从前,眉头舒展,薄唇微启,嘴角的笑意若有似无,单纯的毫不设防。轻轻抚过他的眉眼,鼻梁,最后是嘴唇,她的手稍作停留,又飞快地移开。心绪,已不能如同醉酒时那么肆无忌惮。
  他的手臂枕在她的脑后,和长长的发丝纠结缠绵,暧昧却让人安宁。人还是那个人,可是心情已然改变。她悄悄的探起身,想要离开。他似有察觉,略微动了动,更加靠近她。
  她忽然有些紧张,身体向后缩了缩,可是身后是冰凉的墙壁,退无可退。害怕他会突然醒来,她一动也不动,只是紧紧地闭上眼,直到听见他的呼吸逐渐恢复平稳。睡意再次袭来,在她放松警惕的时候,却毫无预见的被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她不由低呼一声,双手撑在他的肩头。
  许可微微睁开眼,发现姜允诺正满脸通红的怔怔的看着自己。他下意识地想放开她,可是那柔软的感觉却使他身不由己。他情不自禁的吻着她的额头,“还早呢,再睡一会儿”,他的嗓音暗哑,让人心动不已。
  姜允诺稍稍推开他,“不了,等会儿要去爬山”。
  “这不下雨吗”,他在她脸上又亲了一下。
  “你先放开我好不好”,她的声音听起来软绵绵的。
  许可的心一阵乱跳,目光移向她的嘴唇,好像红粉粉的花瓣一样,“诺诺,我……”,他不知该如何开口,“我……”
  他的脸色微红,眼里满是乞求的神色。姜允诺突然觉得心间最柔软的角落被轻轻触动,头脑一热,对着他的嘴温柔的吻了一下,“这样可以了吧”。
  突如其来的幸福撩拨出身体里更强烈的冲动,许可推开姜允诺,“满身的酒味,快去洗洗吧”。
  洗手间里传来淋浴的声音,许可躺在床上,感觉到一种无处发泄的烦闷。辗转反侧,他的手终于移到身上某个灼热的部位,缓缓的压抑的律动着。半晌,荷尔蒙的味道在屋里飘散开来。
  姜允诺换上T恤牛仔裤走出浴室的时候,许可正坐在床头看电视。然后,他面无表情的站起身,面无表情地从他身旁经过,面无表情去浴室里洗漱,和半小时前还温情脉脉的他判若两人。
  姜允诺静静的擦干头发,开始清理书包,穿上球鞋。许可终于对她开了口,“你去哪儿?”,言语平淡中透着疏离。
  “吃饭,然后出去逛逛”,她系好鞋带站起身,“你不去吗?”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进餐厅,默默无言。
  “为什么生气”,姜允诺忍不住问,就因为她身上有酒味?
  许可显然愣了一下,“没有,没有生气”。
  “你骗人”,她站住直直的看着他的眼睛。
  “真的没有”,许可对她笑了笑,“可能是晚上睡得太晚有点头痛”,他胡乱扯了个理由。
  除此之外,他还能怎么说?说他很懊恼,因为想和自己的姐姐上床?说他对她的欲望愈加强烈,无法控制?那样肮脏的欲望,从十四岁就已经开始,一个人的夜晚,光怪陆离的梦境里,她的身影无处不在,醒来时,大汗淋漓。
  伦常和诱惑相互纠缠,他一时极力的想靠近她,一时又想疏远她,再也不要见到她,如同那个分别的七年,再见时他已习惯戴上冷漠的面具自欺欺人。
  然而此时,他已经看到那扇虚掩的地狱之门,只一步就能跨了进去,那里也许有极致的欢愉,却教他不寒而栗。她的决绝回避,曾让他痛心沮丧,可是现在,她对他已不再排斥,而他,却想到了退缩。人性之中的矛盾,永远都无处不在,世人终究是爱自己多一些。
  许可的眼神有些闪烁,姜允诺却没有追问下去。愈是在乎一个人,心里愈加的敏感柔软,强烈的自尊只是最后的保护屏障。
  餐厅里的早点是自助形式,姜允诺在热牛奶和冰橙汁之间有些犹豫,并非无法选择,只是心不在焉。
  “姐,你喝什么”,他的表情似乎在暗示她,两人之间从不曾有任何逾越。
  她不说话,只是拿起一杯牛奶,沉甸甸的满满一杯,杯身微微倾斜,牛奶差点泼洒出来。她双手捧着玻璃杯,人们有时需要温暖的接触,无论在什么季节。
  山里的天气有些微凉,因此被冰橙汁淋了满身是很不好受的。此时是十点左右,用餐的人并不多,服务员已开始陆续把食物端进工作间。餐厅的另一端,雷远的浅色上衣上满是混黄的果汁印记,关颖放下手里空空的玻璃杯,拎起小包冲了出去,经过姜允诺他们身边时,带起一阵旋风。
  事发突然,等姜允诺回过神来时,已是芳踪难觅。
  “怎么回事啊”,两人端着托盘走过去问雷远。
  雷远把手里的纸巾捏成一团掷在桌上,“我他妈怎么知道啊,女人真是不可理喻”。
  姜允诺说,“肯定是你欺负人家了”,关颖的修养定力一向很好,绝不会无缘无故做出这种出格的举动,“关颖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我只不过和她说了句,毕业后我打算出国”,雷远挺委屈得撇撇嘴。
  “你一个读法律的出什么国啊”,姜允诺瞪了他一眼,“你又不是不知道,关颖是准备留校读研的,你这一走还怎么和她在一起啊?”
  “我又没说不回来,又没说和她分手”。
  “你还有理了,你也没说要和她在一起吧”。
  “她根本就不给我机会说”,雷远扯了扯湿漉漉的衣服,“你们这些丫头怎么一个比一个泼辣啊”。
  “然后呢”,许可剥了个煮鸡蛋放进姜允诺的盘子里,“快吃啊”。
  “然后她就问,那她怎么办。我就说我不知道。再然后,就这样了呗”。
  “什么叫你不知道啊,你他妈把人吃干抹净了,就说要走,换谁谁不生气啊,要是我就直接泼热牛奶了”,姜允诺把跟前的盘子推到一边,“吃不下,气饱了都……关颖怎么不好啊,你这么耍人家,人家又不是随随便便的女孩,召之即来呼之即去的,你什么意思啊你”,姜允诺越说越来气。
  “我也不是随便的人啊”,雷远被她说得一楞一楞的。
  “随便起来不是人,是吧”,姜允诺不由提高了嗓音。
  许可在一旁握住她的手。姜允诺看了他一眼,“你们这些半成品男人,真不上道,既然没有决定在一起,一开始就不该招惹人家,在一起又想分开,不是有病吗”,说着甩开他的手,走出餐厅。
  “你姐怎么比我这个当事人还激动啊”,雷远气哼哼靠在椅子上,“受不了这些女人,才多大点事啊”。
  “你错了,这次我也不帮你”,许可拿起姜允诺盘里的鸡蛋,突然心里一痛,将一整颗塞进了嘴里,如同嚼蜡。
  他们都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
  姜允诺回到住处,关颖好像知道她会回来,正拿着行李站在门外。姜允诺打开门让她进去,把许可的行李简单收拾了一下扔回隔壁的房间。
  “算了,再和他谈谈,男人和女人的想法有时候还真是南辕北辙”,姜允诺拉着她在沙发椅上一起坐下。
  “你们都知道啦”,关颖看着她轻轻一笑,“他肯定还觉得自己特委屈吧。我喜欢他比他对我始终要多一些,这种感觉太累了,就这样分手也不错”。
  “关颖,他不是不够喜欢你,只是爱情不是他的全部生活”。
  “不错,可是我傻傻的,差点把他当成自己的全部”,她的言语清晰而缓慢,“当时,如果他对我说我们一起走之类的话,我会不顾一切的跟着他……不过,幸好他没说,他凭什么左右我的未来”。
  “哈,男人真没意思”,关颖笑着冲姜允诺眨眨眼,“不如做蕾丝吧”。
  姜允诺摇摇头,“少来,你怎么会因为他就改变自己的性倾向”。
  “你说得对,我是谁啊,我要是去喜欢女人,不知多少男生要寻短见,我不能昧着良心做人”。
  “这皮还真够厚的”,姜允诺轻轻捏了下她的脸。
  两人笑闹够了,关颖突然若有所思,“其实,我始终觉得,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一旦爱上什么人,都会倾其所有的投入,不会轻易放弃。有些人对爱情满不在乎,也许是没有遇到真正喜欢的那一个”,她的眉宇间透过一丝凄凉,“小姜,我有时候在想,雷远不是不在乎,只是他心里藏着另外一个人”。
  第36章 猪头和肉包
  春游归来,关颖和雷远已经分手了。
  失恋的人是什么样子?有人和自己过不去,有人却和钱结下了仇。
  关颖买了一堆新衣服,一天一套,乐此不彼,永远的光鲜靓丽,精神焕发。只是,曾经倚在男友身旁巧笑倩兮的女孩不见了。
  而和自己过不去的人正一手拿着香烟,一手端着可乐,对着桌上的饭菜毫无胃口。学校食堂里不提供酒精饮品,所以雷远只好喝可乐。可乐有什么好喝的,一股中药味儿,关颖却很是喜欢。他曾经试过用可乐来刷碗,毫无油腻,效果极好,可见这东西比啤酒厉害得多。于是,他常在关颖耳边唠叨,可乐和洗洁精差不多,别把自己的胃当洗碗机使,可她偏不听,看上去温柔斯文的女孩,却是说一不二的倔强。
  雷远下巴上满着青色的胡茬,头发微乱,一改温文尔雅的风格,改走颓废的忧郁路线。姜允诺端着饭盒在雷远身旁坐下,心想这才是小混混的本色演出嘛。“嗨,你看起来气色不错”,她说。
  雷远看了她一眼,“我不想和你这女人说话”。
  “干嘛啊,你又不是被我甩了”,姜允诺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都这样了,你还笑”,他愤然开口。
  “后悔了?失去了才知道珍惜啊,太没新意了”,姜允诺托着下巴,幸灾乐祸的瞧着他。
  “行了,你还越说越来劲”。
  “我还没说完呢,关颖要是不甩了你,我和她绝交”,她原本是在开玩笑,刚一说出口就觉得这话有些过了,不管怎样,人家正处于失恋伤痛期,心灵是幼小滴,感情是脆弱滴。
  果然,雷远摇了摇头,眼神愈加暗淡,“看来我这人还真是糟糕。人家重刑犯还有死缓呢,我这种小case落你们手里审都不用审的,就他妈直接给毙了”,他突然不解地看着她,“你说你们这些女人,那脑袋里整天都装的是些啥啊,以为男人个个都是情圣?整天只要谈情说爱,别的什么也不用考虑?我不就是想出国吗,又不是那什么红杏出墙,至于这样吗?”
  “问题在于”,姜允诺敲了敲脑袋,盘算着怎么才能把头脑里地球人的想法翻译成火星语言,以便跟前这个一脸苦大仇深的家伙更容易接受一些,“关颖在潜意识里已经把你划入她人生的一部分,而你这样冷不丁冒出的新目标把她的计划给挠乱了。她会认为你不在乎他,而且你的未来拒绝她的参与,她很失望,她觉得自己的压力很大,而你却不了解。所以,长痛不如短痛,与其纠缠没有结果事不如各走各的路……”
  说到这儿,她的心里突然“咯噔”一下,迷雾似乎渐渐散开,披露出残酷的真相。“与其纠缠没有结果不如各走各的路”,难道他也是这么想的么?所以,从那天以后就避而不见?究竟多少天没见了呢?四天,五天,还是一个星期?有时候,在系里的专业课上见到他,她在前排,他远远的坐在教室后面,即使是校园里极少数的相遇,也会回避她的目光……他终于做了这样的决定,一如从前的她。
  “允诺”,雷远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嗨,想什么呢”,迟疑片刻,他问,“你觉得,我还有希望吗?”
  姜允诺笑了笑,“她真的很在乎你”。
  雷远喝了口可乐没再吭声。
  姜允诺拨了拨碗里的饭粒,随口问了句,“许可这小子最近忙什么呢,连人影都不见”。
  雷远说,“还不是和以前一样,上课吃饭打球睡觉,至于有没有泡妞,我就不知道了”。
  姜允诺盖上饭盒,“我先走了,你别太伤心,饭还是要吃的,先保住小命再说”。
  “再陪我多聊一会儿”。
  “没时间了,等会儿还有选修课”,说着她转身离开。
  雷远在后面叫住她,“压力太大的时候,每个人都想要逃避,这一点,男人和女人是一样的”。
  晚上,姜允诺去上素描的选修课。素描老师对她还挺欣赏的,说她用线生动流畅,构图布局和谐,有一定的美术功底。姜允诺听得那个眉开眼笑,得意了好久。其实她只是从小就喜欢临摹漫画书上身材比例怪异的帅哥而已,也许正因为如此,落笔的时候也渐渐有了点感觉。空闲的时候,她偶尔也会呆在画室里,对着讲台上摆放的静物画上几幅。久而久之,苹果香蕉坛坛罐罐石膏雕像倒是画了不少。
  素描老师是个性格开朗的老头,喜欢根据个人的学习进度安排不同的作业。此时,他正对着姜允诺才交上去的一幅大卫连连称赞,然后非常热忱地鼓励她,“你可以试一下人物素描”。
  姜允诺心想老师你揠苗助长吧,石膏雕像和活人这差距对我来说有点大了。记得当时年纪小,她软硬兼施的强迫许可坐在面前的小板凳上当自己的模特,那时,许可还是个很小的孩子,有着肉嘟嘟的脸蛋。她装模作样的画了很长时间,纸上赫然出现了一只猪头,第二次似乎要稍微好点,因为猪头变成了肉包,最后她忍无可忍的扔下笔尖叫,“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丑的弟弟”,为此,小肉包被揍了一顿。
  一丝一缕的小事,都能联想到他。
  姜允诺正兀自发呆,素描老师已经热络的说开了,“试试看,我给你找个模特,画头像部分就可以了”,他冲教室后面招招手,“看书的那个小伙,请你到前面来,我这儿可不是自习教室,来这儿的不是画画的就是模特”,其他学生听了都笑了起来。
  姜允诺扭头一看,顿时有点懵。
  许可走过来说,“对不起老师,我等人”。
  素描老师呵呵一笑,指指讲台旁边的板凳,“等女朋友下课用不着罚站,坐吧”,周围又是一阵笑声。
  许可无法,只好坐下,他的位置正对着姜允诺,四目相接,两人都有些局促。
  姜允诺的大脑好像面前的画纸一样,一片空白,不知该如何落下这第一笔,“老师,您能不能给张范画”,她说。
  素描老师一边用基本形在画纸上勾勒出大概的轮廓,一边开始唱他的十二字真言,“万事开头难,而且人物的表情比雕像丰富得多……所以一定要多观察,多体会,多写生,少临摹……嗯,小伙长得挺精神”。
  姜允诺听见这话,脸“唰”的一下就红了,心里说,见鬼了,我这是干吗。她飞快地瞟了许可一眼,暗暗嘀咕,不过是个猪头而已。
  素描老师把铅笔递还给姜允诺,指着台上的许可,“多观察实物,尤其是眼睛,人像的眼神很重要,代表他们的思想……来,你自己再琢磨琢磨”。
  不得以,姜允诺强迫自己抬起头“观察”前面的人。那家伙正看着她,眼神灼灼,若有所思,似乎还有些憔悴。他究竟什么意思,前段时间玩消失,现在又来玩暧昧……无聊的小孩,无聊的猪头,无聊的肉包。想到这儿,她也就狠狠的回看他,看吧看吧,谁怕谁。然后,她居然发现,他的脸红了。
  画画讲究心静神清,奈何她心有旁骛,在画纸上涂涂抹抹,一直熬到下课。
  许可斜挎着书包,站在她的身后,默默地看着她把纸,笔等物品一样一样有条不紊的放进背包里,最后她慢慢的转过身面对他。画室里的无影灯灿烂耀眼,两人的世界如同白昼,周围是林立的画架,外面是幽黑的走廊,悄然无声,仿佛时空静止。
  他的双眸,像深沉的夜色,是璀璨下的迷人风景。
  “对不起”,他说,可不可以请你原谅我的犹豫和懦弱。什么才是懦弱?在失控的感情里任凭自己沉沦深陷,还是因为不敢面对你而仓惶逃离。如果一定要做出选择,我宁愿服从于薄弱的意志,迷失自己……因为,不在你身边的时候,我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
  此时此刻,姜允诺的心情像是在等待着一场判决,惴惴不安,甚至莫名的恐惧。
  “我想你”,他又说。
  她突然抬起脚踢了他一下,他不闪不避,牢牢地站在她面前,好像扎根于土壤里的一棵树。接着,她又踢了一下,一下又一下……力道却越来越小直至消失不见。
  他走近她,牵起她的手,“你……想不想我?”
  “不想”,她说着,慢慢贴入他的怀里,“我讨厌你,你不知道吗?”她的唇印在他的下颌。
  他猛地低下头,亲吻她的唇,如此急促,仿佛稍一迟疑,一切又将回到原点。
  舌尖掠过她的嘴唇,而后有些慌乱的探入她的唇齿之中,轻轻接触,微微吮吸……
  良久,他依依不舍的放开她,深吸了一口气。
  “晕了”,他抵着她的额头,“就好像你在我眼前乱转一样”。
  她轻笑着去捏他的脸,“我怎么没觉得,还以为你身经百战,吻技一流,怎么就笨笨的啊,你和人家都是直接上床的吗?”几缕发丝垂落在他的眼睛上,他的眼神有些迷乱,散发着蛊惑人心的性感,如同奶油冰淇淋悠长甜美的滋味,她踮起脚,伸手勾住他的脖子,“臭小孩,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是接吻……”
  压上他的嘴唇,她专心致志的品尝着舌尖的甜蜜,他的味道。她轻轻逗弄引诱着,渐渐和他的紧密纠缠,相濡以沫,缠绵其中,炙热的气息在方寸之间徘徊缠绕,直至两人轻轻喘息着相互分开。
  “还要”,他轻蹙着眉,红着脸又凑了过来。
  “没了,就快熄灯了”,她略微一低头躲开了他。
  “你以为就你行么”,他一抬胳膊将她禁锢在了自己的怀里,伸手捏住她的下巴,“不就谈过一场幼稚的恋爱吗……”,话音消失在唇间,他不管不顾的吻了上去,从勤奋上进的学生到越战越勇的兵士,一次比一次热情激越,斗志昂扬……
  第37章 我们去约会
  姜允诺拿着手机发呆,犹豫着要不要给他打个电话。
  她的手指刚一触及拨号键,心也跟着悬了起来,要和他说些什么呢?想起昨晚,好像还在梦里,四处都是明晃晃的灯光,照得人睁不开眼睛,分不清虚虚实实。二十个小时以后,仿佛已过了很久,时间越往前走,心里就越发的忐忑不安,她已经无法确定,究竟是梦,还是真实。
  当两个人不在一起的时候,心,也会毫不犹豫地离开吗?
  “啊”,一颗巧克力被极其不温柔的塞进了她的嘴里。
  关颖问她,“想谁呢,和你说话都没听见”。
  姜允诺把手机轻轻的扔在床上,“想你啊”。
  星期五的晚上,正是约会的大好时机,寝室里有些安静。
  关颖轻笑一声,“你从昨晚回来就不对劲”,她停顿了一会儿,又接着说,“小姜,你有情况啊,会是谁呢?”
  “哪有啊,别瞎说”,姜允诺有点不敢看她,走到书橱旁随便抽出一本书。
  关颖笑盈盈地看着她,“你看你脸都红了,到底是谁啊?”
  “真的没有啊,姐姐”,她低声叫嚷着。
  “你真不够朋友……算啦,你不想说就算了,只是别陷太深了,前车之鉴啊。”
  姜允诺心里有些触动,心想,如果可以,我会第一个告诉你。她试图引开话题,“昨天吃饭的时候碰见雷远了,那家伙看上去挺难过”。
  “是吗”,关颖神色如常,“别担心,他过几天就好了”。
  “其实,有些事情是不是你太敏感了呢,他……”
  “事情都过去了,别再提了好吗?”关颖知道姜允诺说得有些事情是指的什么,她不想再去多想,于是打断她的话,言语间有些不耐。她很少这副模样,她或许会不屑于和你争辩,又或者一笑而过,却从没有过今天这样的反应。一些人,一些事,如果无法轻易忘记,如果仍然在意,就变成了一根刺咯在心里,不经意间就痛了起来,来不及掩饰。
  姜允诺也就不吭声了,两人捧着各自的书,想着各自的心思。
  好死不死的,走廊上,铁门那端,突然有人喊“406,姜允诺”,是雷远的声音。姜允诺愣了愣,随即放下书走了出去。在她拉开门的那一瞬,关颖看着她的背影,眼神黯淡下来。她无力的趴在书桌上,嘴角浮现着一丝苦笑。她用手指在桌面上画着圈圈,从终点又回到起点,过程消失不见了,位移等于零。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不是吗?
  姜允诺隔着铁门有些不满地看着雷远,“沉默了这么多天,终于决定来找她了?”
  雷远摇了摇头,“我不找她,我找你。那个……你弟好像病了”。
  “他怎么了?”
  雷远突然笑了起来,“他没事的时候一个人在那儿傻乐,你说他是不是有病啊?”正说着,他被人一把推到旁边。
  许可走过来隔在俩人之间,从后面踹了雷远一脚,“滚,你他妈还不去打球,磨蹭什么呢?”
  “我就想和允诺多聊聊……靠,别再踢了,我走还不行吗”,说话间,笑声渐远。
  许可转过身看着姜允诺,脸微微有些红,满眼的笑意。
  姜允诺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小声问,“你还有事吗?”
  她的脸圆圆的,红彤彤的,非常可爱。
  “没事”,他说。在墙壁和铁门之间,从十几厘米的缝隙里,他突然伸手过来,轻轻抚过她的脸,“就是想你了”。
  他的声音低沉温柔,穿过寂静空旷的走廊,悦耳迷人。
  铁门旁,左右两间女生寝室的房门被不约而同地打开,有人出来倒垃圾,有人干脆站在走道上梳头。一时间,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姜允诺赶紧向后退开一点,“你不去打球吗?”
  许可摇了摇头。
  “那就去图书馆看书吧”,她说。
  自习教室里稀稀落落的坐着十来个人,俩人从后门进去,姜允诺正要往前走,许可却一把拽住她,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坐下。
  姜允诺摊开书本做作业。
  许可说,“你别闹了,我都没法看书”。
  姜允诺觉得很奇怪,“我又没和你说话”。
  “你错了,你还不承认”,他指指自己的心脏部位,“你在这儿不停的闹,就差翻跟头了”。
  姜允诺的脸又红了,扭过头去不再看他。
  许可凑到她的耳边,轻轻地说,“怎么办呢,又想吻你了”。
  姜允诺的心里一阵慌乱又有一点高兴,抬起头愣愣的看着他。
  “再这么看着我,我会忍不住的”,许可叹了口气,“别看书了,咱们去看电影吧”。
  “不要”,她摇头,两姐弟一起看电影有点怪怪的。
  “要不出去走走,好不好?”他摇着她的手臂。
  姜允诺无可奈何的戳了戳他的额头,收起书本。进来坐了半个小时,一行字都没看进去。
  学校周边灯红酒绿,校园里却显得幽静清雅。墨色的天空里,一轮上弦月淡淡的飘浮其中,带着透明的蓝,黑绿的树林,枝条斑驳,树叶浓密,层层叠叠,似乎在这暖暖的夜晚里疯长蔓延。
  路灯下,两个身影之间的距离至少相隔二十厘米。
  “我们学校里有一种痒痒树,你知道吗?”许可侧脸看着她,眼睛里亮晶晶的。
  “什么痒痒树?”
  “你在它身上随便挠挠,它的枝叶就会不停地摇动。”
  “是含羞草吗?”她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不是草,是树”,他肯定地说,“你想不想去看?”
  “嗯”,她乖乖的点头。
  俩人走进树林,往深处走着,那里只有薄薄的月光。
  许可在一棵小树旁停下,“好像是这一棵”。
  姜允诺摸了摸树干,停下,又摸了摸,“根本就不是”,仰起头,看不清身边人的表情,“你骗人”,她说。
  “我没有”,他轻声应着,低下头吻住她,轻柔的好像月光。
  他把她一点一点揽进怀里,而后密密实实的抱住了她,四周安静得令人心跳。
  “嗯,喜不喜欢我吻你?”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慵懒有些不舍,似乎压迫着她的心脏。
  “你喜不喜欢?”她反问,把手贴在他的胸前,满意地感受着手心下强烈的节奏。
  “都吻上瘾了”,他轻轻地咬着她的耳朵,“如果有人说要带你看什么树,别理他,知道吗?”
  “哦”,她笑,转身要走,“我不理你了”。
  他紧紧地搂住她,“除我以外”,他的唇又压了过来,“乖,别动,还没够……”。他的嘴唇热热的软软的,渐渐一点一点的向下移动,在她的耳后,颈项,锁骨之间流连不去。
  “可可……”,她想推开他,可是他的力气很大,有些霸道的困住了她。
  伴随着嘈杂的脚步声,刺目的桔黄色灯光突然钻入眼里,许可猛然转过身把姜允诺拉到身后。看清来人后,他不由低声咒骂了一句。
  “干嘛呢”,几个带着红袖章的人走朝他们了过来,“你们在学校里干嘛呢,不知道校规吗,不准勾肩搭背,不准搂搂抱抱……”
  姜允诺站在许可的身后,额头抵着他的背,他的双肩宽阔足以遮住她,他仍是握住她的手,他的手很大,温暖而干燥。她慌乱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却听见有人说,“靠,还以为是谁呢。我们还说呢,今天篮球赛,你小子怎么没上场呢,原来是……”
  许可轻轻笑着,“我这不正忙着吗?”
  那几个人放肆的大声笑了起来,有人向他身后探头探脑,低声问,“这是谁啊,给兄弟们看看行么”,周围的人嘻嘻哈哈的起哄。
  姜允诺脸上一阵发烫,又向许可贴近了一些。
  许可握着她的手紧了紧,笑骂道,“丫滚一边去,我女朋友害羞,要是吓着她,我和你们没完……这样吧,改天请大伙吃饭”。
  姜允诺听见他的话语从他身体里传了过来,暖暖的,沉沉的,动人心魄,又使人心安,她忍不住用手指在他的背上轻轻的划着,“女朋友……女朋友……”
  “行啊,到时候把mm给带上。不打扰了,你们继续,继续……”那些人说笑着离开。站在人群里的林轩始终一语未发,他看着那两只交握着的手,女孩子的手细白小巧,手指纤细,涂着深色的指甲油,他不由回头开了一眼,似曾相识……
  人声渐渐远去,许可转身拥住了她,低低的问,“怕么?”
  姜允诺轻轻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你怕不怕?”
  许可叹息了一声,“你不害怕就好”,而后又问,“你刚才在写些什么呢?”
  “什么也没写啊”,姜允诺推开他,向树林外走去。
  “真的吗?”
  “嗯”。
  “是三个字的……”
  姜允诺跑出树林,“别跟着我,会被人看见”。
  “诺诺”,许可在她身后停住脚步,“明天我们去约会好不好,就我们俩”。
  第38章 幸福得要死掉
  初夏的清晨,像新叶上的露珠一样透明。
  橙色的阳光在天空里折射出七彩光芒,呼吸里充盈着清凉润湿的甜意,沁人心脾。
  怎么会这么美呢?他想,只是这样并肩走在一起,只是看着她微微仰起的嘴角,不带一丝防备的笑意,只是看着她暖暖的看着自己。
  不如早一点开始,这么美好,过去了多少时间,那些空白的日子。
  是不是心情愉悦的人多少都会有些任性的举动?
  他和她,在周六的早晨七点,搭乘一个多小时的公车,只为去祭五脏庙。
  这条历史可追溯到明清时代的窄巷,素有早点第一巷之称。粗糙的水泥地面,旧色屋檐连同斑驳墙壁和丰盛鲜亮的各色小吃相映成趣。许多儿时垂涎的美味在这里都能觅到踪迹,两人混迹于陌生的人群里,手牵着手流连于袅袅炊烟和阵阵香味之中。
  姜允诺瞅瞅这儿,看看那边,犹豫不决。美食当前,五脏庙却只有这么点大,虽然郁闷,仍免不了再次冲动。
  许可无可奈何地说,“不能再买了,你是浅尝辄止,每样只吃那么一点,剩下的全扔给我,我都快撑死了”。
  “最后一次嘛”,姜允诺看见身旁有人端着一碗红艳艳香喷喷的酸辣粉丝,魂魄一下被勾了去,“请问您是在哪一家买的”。
  “老陈家的,味道不错”,食客热情地为他们指路。
  两人向前走了数十米,果然看见“陈记”的纸招牌随风飘荡。
  门庭若市。
  许可让姜允诺找了空位坐下,自己挤进人堆里买了一碗出来搁在她面前,“你一个人吃吧,别再剩了”。
  够酸够辣,香味扑鼻,的确是记忆中的美味,才吃了几口,姜允诺已经大汗淋漓。
  许可在一旁笑呵呵地看着她,“辣成这样,还要吃吗?”
  “嗯,太好吃了”,她泪眼汪汪的点着头,双唇丰润娇红,好像鲜亮甜美的果实一样撩人。
  可爱死了。
  许可情不自禁的低下头,在她唇上飞快地啄了一下,“嗯,味道不错”,他说。
  同桌的人望着他俩抿嘴而笑。
  吃完早点,两人走出小巷。
  牵着的手,十指相交,仿佛已练习过上百次,默契而温暖,再自然不过。
  这么的美好,不知何时就会结束,忽然之间的,猝不及防的决裂。
  生活总是一张一弛,幸与不幸才会交替出现,命运的脉搏,没人可以把握。
  “怎么不说话了?”他问。
  一会儿,她才开口,“以后,你别再这样了,总是,总是……”
  “总是什么?”
  “总是……”,她呐呐的咬着字。
  “总是亲你么?”他突然了悟的笑了,调皮的眨了眨眼。
  她低下头不作声。
  “学校里不可以,外面也不行,你想渴死我吗?”他好像是在叹息。
  “我们两个,不可以这么好的”,她说。
  “为什么?”他顿住脚步,蹙眉看着她。
  “会上瘾”,会戒不掉,现在,幸福得快要死掉,等它消失的时候,她也会死的。
  “我们等会去哪儿玩”,他毫不在意地打断她的话。
  “去动物园吧”,她想了想,“你小的时候,都想在那儿安家了”,她轻轻的笑出了声。
  他也笑了,“你去哪我就去哪”。
  十一点的海豚表演。时间还早,她就趴在小河边的栏杆上看天鹅。
  流水潺潺,两只黑天鹅的身后,游着几只灰色的丑小鸭,悠闲自得,很幸福的样子。
  她把面包屑一点一点的扔下去,小鸭子们很贪吃,慢慢的划了过来。
  他站在身后,把她困在自己和栏杆之间,用唇蹭着她的发鬓,柔顺光滑的发丝,香香软软。他的呼吸里渐渐多了些暧昧,深深浅浅的,很迷人。她侧过脸,迎上了他,又是一记热热的长吻。
  “都说不要亲的”,她稍稍离开他,接着扔面包屑。
  “嗯”,他把双手撑在栏杆上,“明明是很喜欢偏要说不喜欢,女人就爱说反话”。
  “我忍不住啊”,她抱怨,“谁叫你总是这样”。
  他笑得一脸惬意,“没人让你忍着,高兴就行了呗,傻瓜!”
  “高兴就行了吗”,她重复着他说的话,“许可,你是不是闹着玩的啊?”
  他一时愣住。
  “许可”,她又说,“你有没有想过以后啊?”
  他仍然不出声。
  “没有吗?”
  “没有”,他回答。
  眼泪,毫无预兆的冒了出来,划过脸颊,落进河里,消失不见了。
  许可侧头看了她半晌,“怎么啦,刚才还好好的?”
  她觉得自己很丢脸,可就是无法控制。她咬着唇,泪水一滴一滴的掉下去。
  “姜允诺”,他心烦意乱的低吼着,“你又哭什么啊?我又怎么你了?你说话啊!”
  “我哭我的,关你什么事啊,碍着你了么?”她一下子推开他,脸也红了。怎么变得这么爱哭呢,真是丢脸死了,她想。
  “你别没事找事了,我们才好了多少天?”许可抓住她的手腕,“你又想吵架了是吧?”
  “和你吵架就是对牛弹琴,你什么都不懂”,她擦干了眼泪,大声说,“你也犹豫过,你也很害怕,是吧?你也不知道以后会怎样,是吧?”
  “……不错,你说得很对”,他怔怔的说。
  他看着她,突然拉着她朝公园外面走去。
  “你干嘛?放开我”,她吓了一跳。
  他的步子迈得很大,看起来气冲冲的样子。
  “海豚表演……”,她突然记起来。
  “别再提什么海豚表演了”,他说。
  两人一起上了路旁的出租车。
  许可说,“师傅,去新世界,谢谢”。
  二十分钟后,他们站在金光璀璨的商厦里。
  SALES小姐很热情,“请问……”。
  “戒指”,许可有些不耐烦地叩了叩明晃晃的玻璃柜台,而后又补充了句,“我要对戒,谢谢”。
  SALES小姐从没见过像这样来势汹汹的情侣,不由多看了他们几眼,男生帅气,女生清秀,只是眼睛红红的。她正盘算着推荐一个什么样的价位比较容易被接受。
  “就这个”,许可指着玻璃下的两枚情侣戒,掏出银行卡递给了她。
  SALES小姐有点晕,心想这位可真够着急的,然后就乐颠颠的走去收银台。
  许可仿佛有些累了,轻轻的吐出一口气,默不作声的看着姜允诺。
  姜允诺微微挑眉,“你要送戒指给自己的姐姐吗?弟弟。”
  他的神色有些倦怠,没有理会她的揶揄,“上个星期,也就是我们一直没见面的那些天,我正帮人写代码,写了几个通宵。当时,我没有勇气见你,我甚至决定,就这么算了,从现在开始不见你,忘记你,还来得及。可是,在我写程序的时候,脑袋里不停的转着这么个念头,等我拿到了这笔钱,我要买一个什么样的礼物给你,让你开心……你说,人是不是很矛盾……当时,我就想象着你笑的样子……后来我去找你,我对自己说,无论以后会发生什么,都不要再和你分开……”,这一番表白,对他来说似乎有些艰难,他的脸颊微红,双眸却变得炯炯有神,热切又有些羞涩的期待着她的回应。
  姜允诺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脸,“喂,你以为自己在演台剧吗?”其实,她也非常的不好意思。
  同样觉得不好意思地SALES小姐不得不上前打断两人的绵绵情话,“请问,你们希望在戒指上刻字吗?。”
  姜允诺说,“最好刻上名字,不然掉了怎么办。”
  身边的人这么笨,许可觉得很没面子,“掉了人家也不会还给你”,他在纸上写下两个缩写,“我们的名字要刻在对方的戒指上”,他说,仿佛在宣告着什么。
  ……
  许瑞怀对自己的现状非常的满意。
  人说,年轻的时候没钱有身体,年纪大了有钱却没精力,因此对美女只有望洋兴叹的份。
  可他恰好两者皆有,因此生活滋润,不免意气风发。
  颇有熟男魅力的中年人,对怀里的身材曼妙的女人甩出这么一句话,“宝贝,看上什么了,尽管说”,不出所料的,被SALES小姐恭敬又羡艳的注视着。
  美女的目光却从珠宝堆里拔了出来,飘向了远处。
  “呵,现在的孩子”,美女朱唇轻启,喃喃自语,“长得真不错。”
  许瑞怀追随着她看了过去,他眼神不好,有点老花,但是看远处的景物还可以将就。
  年轻的女孩举起手对身边的男孩说着什么,男孩笑了笑,握住她的手吻了一下……
  许瑞怀眨了眨眼,心想难不成我有高血压?那么多芹菜橙汁算是白吃白喝了,看来得去做个身体检查了。
  第39章 梦想和现实
  在新世界看到许可的时候,许瑞怀只觉得血压上升。
  他径直走了过去,两个孩子见到他都是一愣,似乎还有些慌张。
  “许可,你怎么回来了?逃学了?”许瑞怀记得儿子是在北京的某名校念书。
  许可似乎有些不解,“爸,今天星期六,学校没课”。
  “我是说,你什么时候从北京回来的?”
  “爸,你又忘了,我换学校了,现在在H大”,许瑞怀对工作和女人以外的事情一向不上心,所以许可决定小赌一把,“您以前不是说过H大的法律系不错吗?”
  “哦”,许瑞怀不太记得自己说过这种话,他看了一眼姜允诺,“你和诺诺一个学校?”
  姜允诺一直没吭声,一是因为紧张,再者,从小到大,许瑞怀对许可的关注远远多过自己,尽管父子三人共同生活的时间极为短暂,她对此已经习以为常。她在一旁静静地站着,右手插在口袋里,手上的戒指变得有些湿热。
  许瑞怀的目光扫过许可手里精巧的包装袋,然后落在他右手无名指的戒指上,“你们买了些什么?”
  许可有些不好意的摸摸后脑勺,“打算送人的,姐帮我挑的”。
  许瑞怀笑了起来,他拍了拍许可的肩,“你才多大啊,就想着给人买戒指”。他生平最得意的两件事,一个是自己白手起家的经历,第二就是这个儿子。许可从小就很独立,有主见,个性活泼,学习能力当然不在话下,让自己省心不少。
  许瑞怀又说,“我下星期出差,周末回来,到时候你们也回家住两天,我来做几个好菜,咱们一家人好好聚聚,我在江边买了套房子,诺诺应该还没去过吧”,说着他看了看女儿,仍是北极寒冰一块,“诺诺,钱够用吗?”他有些讨好地笑着。
  “够用”,姜允诺一脸酷酷的表情。
  “老爸”,许可把胳膊搭在许瑞怀的肩上,“最近你儿子手头有点紧”。
  碰了一鼻子灰的许瑞怀就坡下驴,赶紧掏出钱包,把皮夹里的一叠粉色钞票尽数给了许可,“书还是要读的,别净想着谈恋爱”。
  “知道知道”,许可拿了钱往门外走去。
  许瑞怀在后面喊,“哎,下星期我去学校接你们……”
  才出了新世界,许可就把钱塞进姜允诺的小包里。
  “我不要,你自己拿着”,姜允诺皱眉。
  “又犯倔了不是,干嘛不要”,许可捏捏她的下颌,“说自己不缺钱,还同时做三份家教”。
  姜允诺摇了摇头,低声说,“可可,我很担心”,这世界真是太小了。
  许可握住了她的手,“没事,有我”,摩挲着她的手指发觉少了什么,“戒指呢?”
  她轻轻地抽回手,从口袋里摸出戒指,握在手心里,“大了,样式我也不喜欢”。
  他掰开她的手指,把指环套在她的右手无名指上,果然晃悠悠的略显空旷。取下来又戴在中指上,稍稍好了一些。“先戴着,以后给你买更好的”,他说。
  她的手动了动,不再挣脱,柔顺的蜷在他的手掌之中,沉湎于片刻的温暖。
  许可伸手招来一辆出租,“我们去东来顺吃烤肉吧”。
  姜允诺笑着说,“怎么又吃啊,你饿了吗?”
  许可说,“这都十二点了,你不是喜欢吃羊肉串吗?”
  她暗暗叹息了一声,“我哪儿也不想去。如果有一个地方,只有我们两个人,就好了”,她的眼里有些茫然有些倦怠,眉色如黛,却被淡淡的愁云笼罩。
  许可的心底,怜意徒生,轻轻揽住她的肩,“我们回家好不好,以前的家”。
  这个世界上,会有我们的家么?
  华灯初上。
  林轩走进六合宴,美酒佳肴的香味伴随着阵阵喧嚣扑面而来。
  服务生把他带入一处包间,圆桌旁围坐着七,八个人。
  不知是因为有些闷热的空气,还是因为羞涩,白净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
  林轩的母亲,秦若梅女士不禁暗自摇头,别看这孩子都二十出头了,长得也斯文体面,可就是在这种场合放不开手脚,害臊寡言。所以人家说,现如今生儿子不如生女儿,现在的女孩子一个比一个出挑能干。
  她一面招呼儿子坐下,一面看向桌对面的言厂长家的女儿。
  那小女孩长得漂亮还不说,言谈举止落落大方,为人处世进退得宜,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又不显得过于矜持,相比之下,自己那有些木讷的儿子就显得孺子不可教也。都说孩子是自己家的好,可这么一对照,虽说旁人不敢议论什么,自己心里却颇有些不是滋味。然而,对方终究是个女孩子,这世上又有几个优秀女子的最终归宿不是生儿育女,相夫教子?就算以自己这么泼辣的个性,拼死拼活,也不过在省建行下面的分行做个二把手而已,大部分心思还是花在了儿子老公的身上。想到这儿,心里舒坦了几分,脑海里却有了其他的计较。
  言兮萝看见推门而入的林轩也不由一愣,她没想到秦行长所说的和自己同校的儿子正是他。
  尚未开口说话,林轩的一张俊脸已是微红。反而是言兮萝主动和他打了招呼。
  秦若梅指着席间的众人一一向他介绍,无非是银行工商税务的。他心里还没醒过神来,怎么就能在这儿碰见言兮萝呢?迷糊之间,只听到秦若梅对自己说,言兮萝的父亲,什么厂的厂长,是爸爸的一位旧同学。
  言兮萝对林轩这个人没什么感觉,在她心里也就一般同学,当时不过是一时起了玩心,为了试探某人,才对他勾了勾指头,没料到这小子一头栽了进去,和尚处在热恋期的女友就此分手。如此一来,游戏就变得索然无味了。
  此时,她看见林轩一副迷迷瞪瞪无法进入状态的模样不由觉得好笑,又有些厌烦。她自小就跟随着父母出入这种社交场合,很多事情,无论是微笑或者寒暄都已是习惯成自然,轻车熟路。
  桌上的菜肴似乎并不见减少,无非是鱼翅苏眉燕窝粥之类,言兮萝心想恐怕这些人早已经吃腻了吧,只是又让爸爸破费了。她的父亲,本市某大型国营企业的老总。前些年,该企业算得上市里轻工业领域中的龙头老大,他们家也跟着风光了一阵子,可近几年逐渐走起了下坡路。若不然,也不会因为一些还贷问题屡次请这些人吃饭。
  这顿饭局,尽兴随意。其间,尤数秦若梅和言母相谈甚欢。
  回家的路上,言母笑容满面,拍着言兮萝的手说,“我们家言言就是有长辈缘,秦行长在我旁边一直对你赞不绝口,我看她是有些想法了”。
  言兮萝问,“什么想法?”
  言母看了她一眼,没有直接回答,“林轩那孩子很不错,长得好,人又斯文,而且……”,言母凑近言兮萝笑着问,“言言,你对妈老实说,他是不是在追你啊?”
  言兮萝娇俏的努了努嘴,“追您女儿的人那么多,我哪能都记得啊”。
  言母的神色变得很是认真,“林轩这孩子很好,把握机会啊,言言”。
  “妈,您瞎说什么呢,我才多大啊”。
  “你以为你还小啊,明年就大学毕业了,又该着急工作的事了”。
  “找工作和这事有什么关系啊,再说了,我找不着外企的也能找个合资的,实在不行,不是还有爸吗,您在这儿操什么心呢”。
  言母叹了口,“你看你说的话,还像个孩子一样,不管是什么企,都是给人打工的,像你爸这样给人打一辈子工,为厂里办点事还得求爷爷告奶奶,你又不是没看见,你还去指望他?”
  言父开着车,一直没吱声,此时突然蹦出一句,“小言,你妈说的话,对的就听,错的就当耳边风,我相信自己女儿的能力,用不着靠别人”。
  言母瞪了他一眼,“什么靠自己,现在的社会谁还讲这些,靠自己拼死拼活的那是傻子,你们这些人,一点都不现实,再说,林轩那孩子有什么不好……”
  言兮萝说,“妈,别老提他行吗,我不喜欢他那样的。而且我又不是学财会的,难道还指望他妈让我进银行啊”。
  言母说,“是啊,你也知道专业对口,人家爸爸是省外贸厅的厅长,人家爷爷可是个老外交官”。
  言兮萝有些诧异,没想到林轩还有这种家底。
  言母突然问她,“言言,你不会是谈恋爱了吧?我跟你说,可别乱交男朋友,也不知道对方啥情况……”
  言兮萝觉得烦躁不堪,“行了,我知道了,您少说几句吧”。
  月色如水,街道,车辆,行人,树木……所有事物的界限都变得暧昧不清,隐晦不明。她的心,突然一阵锐痛,里面装载的某些情绪,仿佛也变得模糊起来。
  第40章 吃还是不吃
  暗夜是一场无止境的美梦。
  他的思维停留在浅浅的一线上,模糊和清晰就像两种不同颜色密度相近的液体,渐渐的相互渗透融合。
  数小时前的记忆里,他们一起回家,买菜做饭,打打闹闹,然后翻出小时候的碟来看,看小叮当卖弄胸前的大口袋,再然后天就黑了,越来越黑,他瞌睡的不行,仍然强打精神的陪在她的身侧。她整个人蜷在沙发里,歪着头靠在他的肩上,偶尔轻轻的笑两声。很喜欢这样的她,脾气温顺了很多,也没有什么心事,让他觉得安心,舍不得丢下她一个人睡去……
  不知什么时候,怀里突然多了一个温热的身体,看不清她的样子,他吻她,她并不抗拒,他把手伸进她的衣衫里,细腻光滑,柔软诱人,他不由低低的呻吟了起来,将她紧密的贴向自己,一下一下磨蹭着她的身体。又在做那种梦了么?身下的女人一点也不听话,先是小小的躲避,而后又拼命的反抗,他有些恼怒,更加用力的抚摸她。
  “砰”的一声,他被人从沙发上推落,后脑勺撞在木地板上,一阵生痛。他本能的反手一拉,那人也跟着摔了下来,压在他的身上。他睁开眼,顿时从梦里惊醒,却陷入另一场诱惑。
  姜允诺低头看着身下的人,他睡衣上面的几颗纽扣被扯开了去,露出年轻结实的胸膛,他的眼里残存着迷蒙的睡意,而自己正半趴在他的身上,可以感受到他炙热的呼吸。从没有和男人这么近距离的接触,真切地感受到身下一处不同寻常的坚硬,当她意识到某种可能性时,只想迅速的逃离现场。
  屏幕上是单调静止的蓝色,显然是有人睡着了而没有关掉电视,荧荧的色彩在黑暗里飘散,照在她的垂落的长发上折射出绸缎般的光泽。
  她一脸的惊慌羞涩,两眼睁得大大的,嘴唇因为梦里激烈的亲吻而饱满鲜艳。衣衫半褪,胸前的曲线随着剧烈的心跳喘息连绵起伏,生机盎然。怎么可能只有A,他恍恍惚惚的伸手过去,盈盈一握,正是他喜欢的尺寸。不理会她的挣扎,他稍稍使劲,翻过身将她轻易的压制,从此温香软玉抱满怀。
  她越是挣扎,他的呼吸越是灼重。他终于忍无可忍,一只手捏住她的两只手腕,把她的双手举过头顶牢牢的按在地板上,“诺诺,别动了,别再动了”,沙哑的声音里满是情欲的味道,又似乎带着无尽的委屈。
  躺在冰凉的地板上,身上覆着他滚烫的身驱,胸腔里的气体似乎全被挤轧了出来,周遭都是他的气息,整个人也随着他的心跳而轻微震动,她突然使不上一点力气。
  两人就这样静静的对视,静静的呼吸,静静地感受着对方的心跳。
  “咬人的时候是不是觉得特痛快?”他突然问了一句,然后吻上她光滑裸露的肩,柔柔的吮吸,轻轻的啃噬,最后冷不及防的咬了下去。左肩上一阵麻木,继而疼痛难忍,她压抑得哼了一声。
  他却仍不松口,反而加重了力道。
  “你疯了”,感觉到坚固的牙齿仿佛刺入了骨头里,她大声叫了出来。
  “如果我疯了……”他抬起头看她,却没有再说下去。
  放开她的手,他猛然翻身下去,直直地躺在旁边的地板上。
  被汗水浸湿的衣衫贴在地上,凉意渐渐的升了起来。她侧过身背对着他,把自己缩成一团。
  屋里又变得静悄悄的,许可似乎睡着了。
  姜允诺站了起来,手脚有些酸麻,左肩上火辣辣的痛。从沙发上拿起薄毯盖在他的身上,她转身进了浴室。
  灯光下,她看见肩头一圈青紫的牙印,伤口有些肿了,血丝透过了白皙的皮肤慢慢沁了出来。她用水浸湿了手,轻轻覆在伤口上,凉凉的,似乎好受了一些。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苍白,双颊却是驼红,眼神有些萎靡空洞,像是高热不退的病人。
  她把手指蘸了些水,在镜子上写了两个字。
  “做爱”
  她歪着头想了一会儿,接着又写了一行字,就像小学时做过的造句练习一样。
  “我想做爱”
  “我想和他做爱”
  她看着那些字,脸好像火烧一样的烫,心噗嗵噗嗵的跳着。她继续写着,
  “可是……所以……”。
  “所以,我就是那只魔鬼”。
  寂静无声,字迹在灯光下若隐若现,好像古老的咒语,预示着奇怪的宿命。她在浴室里,呆呆得站了很久。
  第二天晚上,许可回到寝室的时候,雷远正拿着个望远镜趴在窗台上忙得不亦乐乎。
  他走过去踹了雷远一脚,“看谁呢,这么快就有新目标了”。
  “……夏天就是好啊……一个比一个穿得少……姑娘,这裙子也太短了吧……”,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调着望远镜的焦距。
  “嘿,这妞不错”,雷远把望远镜塞到许可手里,“波涛汹涌,蔚为壮观”。
  许可瞅了瞅,“还行,不过……这也忒大了点吧”。
  “大还不好啊”。
  “我还是喜欢适中点的”,许可放下望远镜摇了摇头。昨晚耳鬓厮磨的画面从脑海里蹦了出来,他的心跳加速,整个人就觉得有些晕乎。
  雷远没功夫搭理他,继续观望,突然间就把望远镜往窗台上一摔,“靠,怎么穿成这样啊”。
  许可走过去一看,“没什么,很正常啊”。
  雷远没好气地推了他一把,“看什么看,你小子一边去”。
  那窈窕的身影从窗下走过,及膝窄裙,短袖T恤,乌黑的长发松松的绾在脑后,露出纤柔的颈项。正常,的确很正常,就是裙子短了点,上衣紧了点,还有,拜托你走路的时候腰别这么扭成么,弧度有点大啊。雷远的眼光很是挑剔,不过他自己并不觉得。女孩的步伐优雅从容,远远的看着,似乎能听到细细的高跟凉鞋落在水泥地面上发出悦耳的脆响,这种幻听每出现一次,雷远的心就跟着狠狠的跳动一下。直到看不见了,他才缓过劲来。
  许可看见他从枕头底下抽出一张A4大小的纸,上面细细的分出了时间段,类似于课程表,连双休日也不放过。表格里密密麻麻的一片,雷远在星期天那一列的最末行,工工整整地写下,“她终于回学校了”。
  许可大笑,“你丫是不是有病啊”。
  “我是病入膏肓”,雷远很有些悲愤,“整整一周,我辛辛苦苦的翘课踩点,我容易吗我。路上看见了,连个好脸色也没有,简直是目中无人,QQ也被拉黑了,手机号码也给换了,女人怎么这么绝情呢,个个都是tm灭绝师太”。
  “如果她哪天看着你笑,你就真没希望了”,许可说着,拿出手机来发短信。
  姜允诺看了看手机,“噗嗤”一声乐了。
  关颖才刚进门,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还没坐下。
  姜允诺说,“灭绝师太,有人给你取了个新绰号”。
  关颖柳眉倒竖,从包里掏出一只香橙抛了过去。
  男生宿舍那边,雷远正懒洋洋的趴在窗台上,望远镜扔到了一旁,他缓缓地抽着烟。大学里,失恋的男生似乎都会抽烟,表示自己不爽,或者去喝得酩酊大醉,表示自己极度的不爽,就像向往小资情调的人喜欢用音乐来兑红酒一样。很多人的烟瘾就是那时候落下的,说不上有多难受,只是觉得少了什么。窗下走过一对对情侣,他坏心眼地把烟灰弹落下去,心想,乐吧,你们就乐吧,过几天就Game over,和我一样。
  爱情是什么?他问自己。爱情是否意味着,我必须放弃一些曾经认为很重要的东西?
  当然,这个问题是因人而异的。
  对有些人来说,爱情,也许就是一种征服的欲望。
  自从上次在六合宴遇见言兮萝,林轩仿佛又看见了一线曙光。
  他是个性格有些执拗又有些自负的人,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想去抓住,比如当初追姜允诺。事后回想时,他也觉得自己太过冲动,一种奇怪的无法言明的冲动。因此,在对待言兮萝时,他反而变得小心翼翼。这个女孩太优秀,太骄傲,有着摄人的光芒。生平第一次,在他心里滋生出淡淡的不易察觉的自卑情绪。他学会察言观色,绞尽脑汁的寻找一些话题,努力掩饰自己的羞涩。
  终于,他们之间似乎更近了一步,至少,她没有像以前那样敷衍他。
  偶尔,他们也会在校园里一起散步聊天。
  一次,不知说到了什么,言兮萝笑了起来,蛮开心的样子,似乎再说共同认识的一些人,以及他们的八卦。
  他搜肠刮肚的想找出一些有趣的新闻,“前些天,和文明纠察队的几个人一起执勤,在操场旁边的树林里看见两个人,差点就过去罚款了,后来发现是认识的。这种时候,总会碰到熟人,很好笑,也很尴尬”。
  “谁啊,足球队里的吗?”
  “许可”,林轩回答。他当然知道言兮萝和许可之间的绯闻,他也知道,那一天因为有篮球比赛,言兮萝是拉拉队的队长,所以她一直呆在体育馆里,而他在树林里看见许可时,比赛尚未结束。
  言兮萝有些怔仲,“许可?另一个人是谁呢?”
  林轩笑着说,“当然是他的女朋友,他自己说的”。
  “他的女朋友,是谁呢”,言兮萝笑得有些勉强,“他有女朋友?我好像没听说过”。
  “是啊,我们也没看清楚是谁”,他突然想起那只纤纤素手,涂着深色的丹蔻,突然直觉地说了一句,“好像是姜允诺”。
  言兮萝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咯咯笑了起来,仿佛他是个傻瓜,“你是说许可和自己的姐姐在树林里约会,还对别人说是他的女朋友”。
  “他们真的是姐弟?”林轩也有些错愕,“不可能”。上学期的那场足球比赛记忆犹新,许可曾经对他说,如果你输了,就别再去找她。那样执著的眼神,那样强烈的占有欲,那样幼稚的赌约……不可能。
  “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实,而且你的Ex亲口对我说过”,言兮萝觉得这人真是太能搞了。
  “允诺也对我说过,也许是说着玩的”。
  言兮萝有些不耐烦,“你不觉得他们看上去有点像吗,特别是笑的样子”,同样是薄薄的嘴唇,微笑的时候,上唇会稍稍的嘟起,给人一种玩世不恭的感觉,又有些俏皮。
  “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她又重复了一遍,“还是你一直生活在火星上?”
  林轩一时无语,两种认知夹杂不清,突然觉着有些混乱。
  是他错了,还是他们错了?
  而言兮萝正在对某个问题纠结不清,那个女人,会是谁呢?
统计代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