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春风 [作者:清·江左谁庵]


  《賀新郎》這一首詩馀,只說本部大概,若說到十分可笑、十分可丑的事。真正令浪子動情,正人發怒,愚夫學樣,慧子勒規。若聰明識字的女子,越觸動了羞惡愧悔的心,改淫亂為端莊了。大凡天地間的人,偏有裙帶下的這樁事。再不明理,一樣陰陽二物,夫有婦、婦有夫,盡可取樂。男子波波急急,鎮日想偷婆娘;女人波波急急,鎮夜想偷漢子。男子們,人說他淫人老婆,就歡喜了;人說他老婆淫人,就惱怒了。女人們,真實是做淫婦,便忻忻以為樂;人罵聲淫婦,便悻悻以為恨。還有一等:這一個女人,愛那一個男子;那一個男子的老婆,卻又不愛丈夫而愛別個。這一個男子,愛那一個女人;那一個女人的丈夫,卻又不愛老婆而愛則個。還有一等:男子偷了個女人,正打得火熱,忽又見了個女人,還不如前偷的女人標致,卻又丟了前偷的女人,倒去偷那不十分標致的這個。女人偷了個男子,正打得火熱,忽又見了個男子,還不如前偷的男子風流,卻又丟了前偷的男子,倒去偷那不十分風流的這個。真正解不出、想不來。曾有北通州一個公子,有才、有貌,人都道他北人南相,該利于南闈。他就廩生援例,做了南國子監監生,到南京坐監。春三月,雨花臺游玩,遇見了個絕色的女子,只跟得一個清秀的丫鬟。公子魂飛魄散,一步步跟他回去。那女子也有顧盼的意思,原來那女子,卻住在南門外一個大大房舍,丈夫反在北國子監坐監。久曠的人,烈火干柴,丫頭做腳,竟留他進去宿了。兩個如夫若婦,頃刻不離。那女子的丈夫,在北京坐監,卻為外夷,進了喜峰口,京城一帶都逃散了。公子一家,紛紛往南奔走,他妻子也是官宦人家一個千金小姐,標致不消說了。失落在后,大雪漫天,陰風蔽野,虧了女子的丈夫,救了他性命。小姐說起丈夫在南方坐監,要求帶往南京尋取丈夫,就雇了個船。怕路上不便,只得權說做夫妻,誰知權不多時,兩個烈火干柴,也就做了夫妻了。到了南京,兩下相見,方才轉換。又有一個趙甲與近憐周乙相好,趙甲見周乙的娘子標致,千方百計去謀奸他,那曉得趙甲自己娘子,也看上了周乙,倒做了岸泊船,先與周乙情蜜了,后來周乙的娘子死了,趙甲也死了,趙甲娘子反嫁了周乙為妻。正所謂:試看檐頭水,點滴不差池。且說萬歷年間,蘇州府城,有個婁門外地方,姓顧的外郎,有兩個兒子,都從師讀書。一個女兒大姐,生得如花似玉,真正賽過西施。從小見哥弟讀書,他也要讀,就識了滿腹的字。看些戲文小說,見了偷情的事,他就罵道:“不長進的淫婦,做這般沒廉恥的勾當。”只有一件:日常間梳好頭兒,掠好鬢兒,扎縛一雙好小腳兒,穿的衣服,務必要鮮鮮潤潤,里外都新。他父親是一滑吏,又是鄉里小戶出身,不肯十分做綾羅的。他苦苦的再三要好,就閑在家里,也打扮得妖妖嬈嬈,千人道好,萬人道強。偶然一個江西算命的,他父親請到家算命,算到大姐的,那先生嘖嘖的贊道:“好個女命!做有名目人家的媳婦,手執權柄,做財主婆。只是金水在命同宮,好色欲而假清高,第七夫宮生了孛星,招夫必然貪色,庚辰生,生在八月,又是酉時。果老五星上說得好:申子辰,雞叫亂人倫。連親生骨肉,不要怪我說,也要做出丑事來。又乙與庚合,有庚合兩乙,四重夫星,必竟夫命硬,似他才沒鴛鴦拆散的苦,日下紅鸞天喜動了,該有人求親,不可錯過,錯過反要生災。”顧外郎道:“正有一個張監生家,他第三阿郎,在這里求親,被我討得八字在此,求老丈一看。”那先生問了八字,細細輪算,笑道:“好得狠!好得狠!這小官大你令愛二歲,丁丑生,今年二十歲了,己酉丑,躍馬南方走。他枕花煞在午宮,卻有當年流孛星,也在此宮吊照。妻宮命又硬,煞又重克他不動的,正好做一對風流夫妻,該許他!該許他!”算完了這女命,又把合家的算了。顧外郎送了先生命金,送他出了門。進了門就對老婆說:“叫媒人允了張家親事。”其時提學按臨昆山,讀書的,都去考科學考進學,顧外郎的大兒子,略曉得些之乎者也,只因父親要一個秀才支撐,就費了三百馀金,鉆謀進學。從來新秀才送入學,回家拜了家堂,參了父母,就與姊妹兄弟對拜。這顧大是鄉里書癡,看得秀才天大地大。拜過了家堂父母,便大模大樣道:“我如今是皇帝家的人了,妹妹弟弟都該拜我。”那吹手與拿旗的,都笑起來,顧外郎喝了一聲,顧大只與妹弟作了兩個揖,也就罷了。諸親百眷,大半鄉里來的,稱賀已畢,入席吃酒。有請為證:鄉村最廣是肥牛,見領藍袍即狀頭;不是秀才才學好,衣冠怎便冰獼猴。且說顧大這一夜,自道是個秀才,手舞足蹈,也不管老官在面前傳杯弄盞,吃得爛醉。顧外郎肚里,卻有三百兩頭的懊惱,見他如此狂放,好生不快,對他道:
“你的酒夠了,且進去罷!”顧大只得抽身入內。因進門的時節,看見妹子打扮得妖妖嬈嬈,又想算命先生道:“申子辰,雞叫亂人倫。”忽然醉后動了禽獸心腸,要去偷妹子。那顧大姐,原獨自一個睡在后樓一間小房里。只因夜深,先去睡了。顧大輕腳輕手,走到樓上來。無巧不成話,因顧大姐倦了去睡,忘記閂房門。顧大輕輕一推,早已推開,桌上的燈,已半明不減了。顧大輕輕走到床前,聽得微微鼾聲,如已睡熟。竟脫了褲子,扒上床去,把手先去摸屄。顧大姐是極睡得惺忪的,陡然驚醒,問道:“阿呀,是那個?”顧大道:“妹子不要嚷,是你哥哥,新秀才!”一頭回答,一頭已捱入被里去了。顧大姐大叫起來道:“阿哥強奸妹子!好沒廉恥的烏龜!”顧大用強,竟把他兩腿撲開,拿屌往小屄里亂搠,還虧黃花女兒,再搠不進。顧大姐大嚷大叫,顧大只是不放,忽然大泄,那精流了滿屄門,顧大姐見他不肯住,叫喊又沒人聽得,心慌意亂,把手在他臉上亂撾,撾了三四條血痕,顧大才跑下床走了。顧外郎的妻房,偶然聽見女兒喊聲,只得走到后樓,看看顧大姐正在那里哭哭罵罵的道:“賊烏龜,弄了我滿肚子面漿也似的,叫我怎么做人?”娘走近前,問了明白,也罵道:“天打的禽獸,一個妹子也想強奸他。”罵了一會,對女兒道:“你不曾被他破身么?”顧大姐道:“不曾,被我撾碎了臉,才跑了。只是流的不知什么東西?”娘把手一摸,摸著了精,叫起來道:“這是精了。”又摸摸小屄兒道:“果然不曾破身。怎么進也不曾進去,就丟了?有其父必生其子,與他爹一樣沒用的。只是一件,秀才比平人不同。你不要說了,怕外人知道了,既礙他的前程,又怕沒人娶你,只得隱惡而揚善罷了。”到了第二日,顧大只得推病,不敢起床。母親罵便罵了他一頓,也不向顧外郎說。有一掛枝兒為證:小賊精,你如何把妹子來逅。同窠生,并肚長,怎配鸞儔。嫡親骨血要把淫根湊,不是豬和狗,定是馬和牛。還虧他妹子的無知,也險些兄出場丑。自從這番羅嗦,顧大姐越越防他,再不與他接話。他卻懷恨了妹子,常帶小朋友來家,去引誘妹子,指望他有了件歹事,好出這口悶氣。那知他心如鐵石,再不動心,常對娘道:“算命的說我犯桃花,又說我什么犯四重夫星,我偏要做個貞節婦人,像那古人說的,烈女不更二夫,替爹娘爭氣。”他娘道:“我的兒,這是極好的了,我催爹去早早定親,完你終身大事。只怕張家也只在月里,定然送聘來,年里便要娶親哩!”你道這張家是誰?卻是新家巷里一個大財主,是個秀才援例的監生。所生三子,大兒子已進學做秀才;第二兒子讀書不成,只靠當鋪過日;第三兒子略曉得幾句文字,張監生的愛子。見他考童生不得進學,十九歲上,就替他納了捐,做個民例監生。只因母親沒了,大的、第二的都已成親久了,張監生另分析他,各居各爨,自己只同這小三監生,在新家巷祖居居住。兩個哥哥只分得萬金一個。張監生倒存留有三萬金,與這第三個愛子。請一個教書楊先生在家伴讀,平日間奢華富貴,真正蘇城第一。你道為何這樣富家二十歲尚未娶親?因他命硬。聘過了李舉人家女兒,歸絨線家女兒,都望門鰥死了。故此還是個鰥夫。父親替他打聽得顧外郎女兒,有七八分容貌,哥又做了秀才,家私也有幾千金。因此上媒人一說便成。那知張三監生,只為做親遲了,偷婆娘、嫖小娘,無所不至。那小戶人家,不正經的女人,拚著用些銀子,不知勾搭上了多少。這也還不打緊,有一個走京的徐家,住得相近,每常姓徐的上京去了,家里娘子,只三十六七歲,又一個小娘子,只有二十一二歲。大娘子所生一女,已十五歲,家里一老一少,兩個伴當,都有妻子。年少的伴當,跟了主人往京,只留老仆并兩房仆婦在家,過其光陰。張三監生打聽他男子漢不在家,就日日在徐家門首,走來走去,行奸賣俏,不只一日了。原來徐家小娘子,從小兒好踢球,若有街坊上踢球的,他便飯也不吃,直看到了。張三監生偶然一日,帶了兩個球師,故意在他門首,寬展地上,踢球賣俏。那知正中其意,就看他個不了。張三監生自恃模樣兒也好,年紀又小,趁著踢球轉來轉去,捱身在徐家門邊與小娘子們,只差得一尺路兒,恨不得摟一摟,只礙得聚人眼目。張三監生故意把袖子一撇,一條汗巾剛剛撇在小娘子身上,小娘子笑了一笑,竟藏入自己袖里去了。張三監生明明知他有意,又踢了幾回。球師道:“餓了,我們去吃飯。”大家才收拾了排場。先是小娘子丟個眼色與張三監生,那張三監生魂不附體,一連丟了兩三個眼色,被球師扯了回去。自此之后,張三監生日日來刮,逐漸兒捱到門里,親嘴摸乳、無所不至。到了重陽那一夜,小娘子竟瞞了大娘子,把張三監生悄悄領入自己房里,藏在房上去了。小娘子原與大娘子一心一意的,怕不通他知道,到底不妥;又恐怕一個小后生,讓他先抽了頭籌,只得且瞞他一夜,明日再說也未遲。忙忙的同眾人吃了夜粥,只推肚痛,把門關了。就像餓鷹見了麻雀兒,摟了張三監生哼哼的要弄。雖是張三監生也還是二十歲嫩貨,不十分筋節在行。才把屌放進去,就心肝親肉叫起來了。抽到二百多抽,小娘子流的騷水,也不知多少?正所謂:久旱逢甘雨。快活難當。弄得熱鬧。憑他千兵萬馬殺來,他兩個總不知道。誰料大娘子是個乖人兒,適才見小娘子心忙意亂,況兼這幾日,沒一日不在大門首看人,有些疑惑,心里想道:“就是有個人兒,該通我知道,同歡同樂,才是一心一意。不信倒瞞了我,自家受用得到底。”走到小娘子門首聽,便個說話的,又聽了半晌,不像說話了,有些哼哼之聲,只道果是肚痛。走了回來,卻因動了念頭,再睡不著。只得又披了衣服,開了出去。女兒問:“娘那里去?”大娘子道:“你自睡,我看看二娘肚痛也不痛了。”又一步一步走出來。真正此時此際,就是村夫老子也是好的。有一曲黃鶯兒為證:欲待把門敲,怕無人枉這遭,不住的小鹿在心頭跳。非關太騷,只因久熬。頭糴的糴了我的心好心焦,滿身寒噤,難度此良宵。且說大娘子走到小娘子房門首,聽見里面說話,是明明有人在房里了。又想一想道:“我與他情同姊妹,不比別人家,分大分小。不信他瞞我獨自快活。一向都靜守空房,他也熬得久了。勾搭上了個人,先受用一夜才與我說,我如今若撞破了,他又沒趣,我又不好就做甚事。不如且熬了今夜,看他明日怎么說?”只是門戶著實緊看著,料那人飛不出去,只得怏怏回房。小娘子與張三監生,直弄到四更天才住。小娘子心上擔著鬼胎,再也不睡。到了清早,側耳聽聲,聽得外邊開門,他就推醒了張三監生,吩咐道:“你且悄悄的睡,人眼正多,還出去不得。待我大娘那邊調停一調停就來。”蓬著頭,走到大娘子房里來。只見大娘子已起身了,正呆呆的立著。小娘子看看四下沒人,就跪在大娘子身邊道:“姐姐,你妹子告罪了。”大娘子笑道:“恭喜恭喜,還不曾替你暖房。”小娘子道:“實實勾搭了一月多了,我曾替姐姐說,就是踢球的小夥子。昨黃昏時節,竟不知怎么,閃在我房里。我正肚痛回房,被他纏住。不曾先來稟知姐姐,大家取樂,望乞姐姐饒恕。”大娘子扶他起來,笑道:“弄了這一夜,你肚子不痛了么?”小娘子道:“姐姐不要取笑。如今請問姐姐:他要見見你,若是姐姐肯,總承他留他在此,且相伴他一兩夜。姐姐若是怪他,就打發他去,不許他再來了。”大娘子笑道:“想是你夠了。你自去看!眼底下都是青的,也不量思奉承奉承我?”小娘子滿面堆著笑道:“我知道了。”竟跑到自己房里,說了這話。就留張三監生悄悄住在房里。小娘子梳完了頭,打扮得花花朵朵,比常越覺精彩。張三監生又摟著要弄,小娘子道:“等我引大娘來。他也只得三十多歲,比我還風騷哩!半年都不見男子漢的面,你見過了,就竭力奉承他一遭。你我的情,才得長久。”說罷自去。那知大娘子久曠的人,又兼昨夜動火極了。巴不能夠就弄一弄。正要叫老仆婦送粥到二娘房里,恰好二娘走來。大娘子道:“我正記掛你們餓了,要拿粥進來。”小娘子道:“我已叫老仆買了些濕糕吃了,粥且慢慢的不妨。”大娘子笑道:“糕里裹有人參的便好。”
小娘子也笑道:“小后生有氣力,大娘子試一試就知道了。他要見見你,我同你進去。”大娘子待不得一聲,輕移蓬步,就同小娘子進后房來。張三監生深深作揖,大娘子回了一福,臉就通紅了。小娘子道:“我去支使買魚肉去,大娘,你且寬坐坐。”說了自去。大娘子才開口道:“我們兩個雖是大小,情同姊妹。自從我家官人年年往京,我姊妹守他閨房,再不胡行亂做。這番官人去得忒久了。聞得綢緞賣不得,只怕還有一兩個月不回,故此我妹妹久曠的人,就與相公有了緣法,不比我三十歲的人,還好忍耐。”張三監生見他異樣妖嬈,又小娘子吩咐他竭力奉承,只答應了幾聲,并不回話。一把抱住,就插手摸屄。濕濕的、毛毛的,好不動火。抱到床邊,扯掉褲子,忙忙把屌插進,大娘子并不推阻,憑他大弄。大娘子嬌聲嬌氣說道:“心肝!你把龜頭頂在我花心上,我就快活要死了。”張三監生是初出茅蘆,還不能十分通透。聽了花心二字,把龜頭往里面找尋。果然有一似肉非肉,似骨非骨的東西,比大拇指略大些。他找尋著了,著力頂,頂得花心里騷水直冒。大娘子亂叫:“射殺了!射殺了!”弄了一個時辰,小娘子走來,低低的道:“姐姐且起來,外面看看,不要被下人省覺了。夜里正好大射哩!”大娘子才立起身來,穿了褲子,說:“我快快去布飯來罷!”向張三監生笑了笑兒出房去了。小娘子只因聽得久了,心上騷癢,又扯張三監生弄了一遭。大小兩個一塊兒熱了,留情郎住了四夜,才放他去。父親只道在館里宿歇,那知兒子做此勾當。楊先生又只奉承學生,事事瞞得鐵桶,反去尋了春藥與張三監生吃了,常來徐家與這兩個騷婆娘弄,小娘子因見女兒有些覺了,反攛掇大娘子把一個黃花女兒,也被張三監生破了身,弄得血噴狼藉。大是沒天理的事,怎保得自己老婆不變心腸,做那不良的勾當。未知后來如何?且聽下回分解。第二回朷合巹夜恩情美滿朷反目后歡愛潛移千古文人,司馬相如不惡,為文君翻成行簿。吟就白頭,不是尋常謔,看春秋,花開花落。怪底多情,趁蝶尋蜂作樂,把紅顏忙中送卻。燕燕鶯鶯,又早穿簾幕,遂魂陣半生著腳。










《風中柳》話說張三監生和這徐家大小老婆,弄得火熱,女兒雖被大小娘灌醉,破了身,卻年小不知情趣。張三監生聽見父親已行了顧家的聘,卻又貪著徐家女兒,指望辭了顧家,重聘徐家,豈不是個癡子。如此往來了三個月。徐家主人打從北京回來,正是臘月初八日。張三監生魂顛夢倒,只管走去。姓徐的有些疑惑,著實防閑得緊。每常在家,原是大小兩個兩夜一輪的,回來還是如此。到了十五夜,該是小娘子房里歇了。大娘子久已買囑老仆,傳消遞息慣了。這夜叫老仆約了張三監生,在大娘子房里干事。只因上一輪流弄久,夜里反睡著了,趕不及五更出去。姓徐的進大娘子房來,大娘子慌了手腳,乘丈夫叩門,把張三監生藏在女兒床上,把被蓋著。姓徐的吩咐了些家常話,趁早出門,討緞疋去了。大娘子道:“天嗄!幾乎做出來。冤家!快些去罷!”就問:“哪個跟隨大官人去的?”仆婦道:“老鬼。”大娘子對張三監生道:“后生奴才在家,是極可惡的。你如今穿戴好了,我去看外面沒人,你急急走到廳上,不可逕出門去。你高聲問:‘徐奉軒在家么?’等后生奴才走出來,你問了不在家,只說:‘京里夥計有信來,說有家書一封,托你大官人帶回來家。’后生奴才問你上姓,你胡亂說個鬼姓與他,然后慢慢步出門去。就是撞見了我家主公,也無妨。這個法兒盡好。”張三監生依計而行,果然妙得緊。一來恐怕露馬腳。只是行了這法以為沒事,只管來得勤了。是非有些昭彰。姓徐的打聽了是張監生第三兒子,再三上覆了幾次,道:“令郎若再在寒家門首,行奸賣俏,定然沒體面了。老相公不要見怪。”張監生才曉得兒子有不肖的事,著實罵了,又要打。急急央媒人來顧家說:“等不得二月里了,殘年幾日里,定要做親。”顧外郎道:“嫁妝不曾齊備,真正來不及,不是推調。”張監生又央媒去說:“一些不消費心,成了親,親家美情可以后補。只因小兒年紀不小了,漸漸有些務外。乞親家各為兒女完其美事。”顧外郎只得應允了。男家揀定了二十六日,不將天月德合,正是成婚日期。雖犯咸池,卻是吉星多,不怕。說時遲那時快,張家送了催親各色禮物。廿四日,顧家先鋪了有的嫁妝,打點做親。可也作怪,顧大姐自從九月里起,不比起先老實了。夜里睡了,這小屄兒便想要弄。肚里主意雖有,卻自言自語道:“人生在世,不做貞烈之婦,便做淫樂之人。切不可不貞不淫,造不成節婦牌坊,又不得十分快活,有誰知道?”只這一點念頭,想是丈夫壞了黃花女兒名節,故此未婚的妻房,也就變做不好的人了。有詩為證:貞淫非是不均勻,貞者難逢淫者真;年少郎君貪別色,我淫淫我現前因。且說張三監生聽見說做親,卻也不想徐家去了。到廿六吉日,張家娶親,不比那小戶人家。五六十高燈,五六十火把,三起吹手,迎親的親友也有二三十位,好不齊整。娶到家里,拜堂撒帳,自不必說。張三監生只等挑了方巾,看看新娘子面龐。顧大姐原是美貌的,況兼燈燭照耀,又道人逢喜事精神爽,真正花花簇簇、裊裊婷婷,比徐家母女三個,好七、八倍。張三監生見了,手舞足蹈,快活不可言。眾親友筵席散了,兩個新人在洞房中,好不有趣。新郎吩咐丫鬟出去,便掩上了門,忙忙把新娘一摟。新娘假意把手推住,卻松松的不十分用力。被新郎已抱往床上,脫去了上下衣服,與他輕輕開黃花了。有掛枝兒為證:俏冤家,才上床,纏我怎地?聽見說:你一向慣纏別的,怕纏來纏去沒些主意。今夜假溫存,纏著我,日久真恩愛,去又纏誰?冤家,你若再要去纏人也,我也把別人纏個死。且說張三監生,是久慣偷婆娘的人。把個新娘弄了又弄,弄得滿屄流血,告饒才罷。真正美滿恩情,你貪我愛。兩個早也弄晚也弄,準準一個月,不曾出房。俗語說:一個月看房。顧家來做了滿月。次日,張監生走到新人房門口,高聲叫:“三官!你該書館里去了,楊先生已到館了。”又叫:“三娘子!你明早催他出去,每日完了工課,憑他進來。”三娘子也都應允。從此張三監生,雖只是照故事讀書,卻也還像模樣。徐家也竟不去了。那知徐姓的見家里沒甚歹事,況且北京夥計生意,只得又收拾了緞疋,帶了一個家人上京去了。去得半月,母女三個又熬不得了,連連叫老仆來尋。這張三監生,偷雞貓兒性不改,與楊先生商議了,只說館里工課多,須十日內,五日住在館里過夜,才有前程。張監生被他們哄信了便也不來查館了。張三監生便溜進徐家打諢,大娘子接迎道:“心肝,這等日子想煞我了,怎么也不來走動?”張三監生道:“館里耽擱,一時走動不了,時時也想來的哩!”大娘子道:“美景良辰,豈可虛度。”于是用手去握張三監的屌,乍然突起,自身上前去把屄湊頂迎入,嘖嘖有聲,滿心歡暢,真個你貪我愛,好不受用。且說小娘子悶得慌,走來尋大娘子閑話,聽得兩人快活聲響,好不歡喜,望著門戶哼了一聲,大娘趕緊起身,出門喚入,小娘子道:“姊姊受用了,焉得忘卻我呢?”大娘子道:
“姊妹一樣,先后無妨。”說著將小娘子往張三監生處推送,張三監生道:“都是一處,一起湊合,樂趣更增。”隨后三人一床連歡。不覺日子已過半月,張三監生留宿徐家,竟不歸館里。一日,張監生惦記小兒館里工課,叫家人去館里喚張三監生,老仆去后杳無消息。隨后見老仆與先生到來,張監生道:“三官怎不來?館里工課如何?”老仆道:“三官人不在館中,先生祗說又出門去了,究竟事由,如何敢問,只問楊相公便知。”張監生喝道:“我也不打你老奴才,一個教書先生,尚然如此。氣煞我也!”抽身入內問問三娘子,三娘子道:“初做親時節,原待我極好。后來先生叫他出去睡,就有幾夜進來睡,不瞞公爹說,也只像點卯一般了。”張監生恨恨的道:“苦不曾做親,沒有三娘子,我就該一棒打殺他了。”三娘子勸道:“公爹且請安置,明日等他回來,公爹著實教訓他一番便了。”
張監生道:“自你婆婆棄世,吩咐我好好看這幼子,我何等憐愛他,不道這等不肖。那先生通同作弊,豬狗不如,我如今替管灶上的說,清早不要拿早粥出去,看他怎么說罷。”自去。到了次日,楊先生指望吃了粥,去通個信兒與學生,等到巳牌,也沒點心茶,也沒粥。書房小廝,也都不來了,又一老丫頭,遞得一盤洗臉水,就如死絕的一般。明知是主翁辭他去的意思,只得收拾過了書籍,步出門來,跑到徐家。又不敢大聲傳話,立了半晌,那常來通信的老仆出來,才與他說知此事,叫他快與張三相公說聲。張三監生正為夜里弄倦,才起來梳洗,這一驚可也不小。徐家母女三個,也都慌了手腳,怕張老監生來尋兒子,忙叫張三監生打后門回家。又請楊先生在后門去,與學生街上說話。張三監生和先生商量了好一會,楊先生原不是好人,反教導他,異上取了些銀子,虎丘有熟的僧房,權躲十日半月,待父親氣過了頭陣。自古道:“虎毒不吃兒。”再央親友送進去。張三監生依他言語,便想閶門外棧房,與管事的取三二十兩銀子,好做盤費。有詩評道先生的不好處:世人須是擇嚴師,師不嚴時誤卻兒;只奉學生圖久館,慣欺肓主騙修儀。三餐告飽皆精饌,六節全收盡細絲;伴讀任憑人笑罵,幫閑且喜我委蛇;須知更有該防處,劣對低文師代之。且說張三監生,到棧房上取了三十兩雪花銀子,交與楊先生,同叫一只小舡,到虎丘相識的鐵佛房,揀了僻靜的房,做了下處。只是沒得鋪蓋。僧家的,又嫌他獨陽氣,那里去借?楊先生道:“且在半塘接一個妓者來,叫他帶了鋪蓋。過三兩日,再到棧房管事的那里取。”張三監生道:“甚妙!甚妙!但憑先生主張。”楊先生一味奉承刻剝,那顧斯文體面。張監生原是極愛這幼子的。望了兩三日,不見他回,又差人到楊先生家問,先生娘子正道:“他半月不回。”在那里罵。張監生又氣苦,又思念,竟害了一場大病,起身不得,大兒子、第二兒子都來請醫調治。見父親思想不了,只得出一張招子,遍貼通衢。招子上寫道:出招帖,新家巷張宅。今有第三子某,于某月某夜,同業師楊某逃出在外,不見蹤影。父親思念患病在床,倘見此字,速速回家。若有人遇見收留,乞勸他速回。當謝銀十兩,決不食言。你道一個先生,被主人家如此出招子,豈不笑破滿城的口?楊先生悄悄回家時節,也曾見這招帖,他希圖刻剝銀錢,全然不向學生提起。一個月內,已支過棧房七八十兩銀子。這日又用盡了,又去棧房支取。棧房管事的人,假意留三相公吃飯,飛也似報與他父親知道。隨叫他大哥二哥坐只小船,急急跑到棧房,見了張三監生,埋怨他道:“父親想你成病,你丟了后生弟婦,反在外不歸,虧你心上放得下。”張三監生道:“因怕爹爹打,故此躲著。”大哥道:
“不打你了,快隨我回去!”張三監生只得跟了長兄二人回家。莫說楊先生在虎丘,等了張三監生一日,不見回來。以后直到棧房打聽,才知學生被哥哥尋回去了,只得自回家里。且說張三監生跟了兩個哥哥來見父親,那張老監生只不言語,反掉了幾點眼淚。張三監主立了半晌。大哥道:“你且到自己房里,見一見弟媳婦去。”張三監生走到房里,見三娘子在那里掉眼淚,叫一聲:“娘子,我回來了。”三娘子道:“我和你花燭夫妻,虧你出門不顧,把我做陌路相看。”張三監生道:“不是我丟了你,只因我偶做了些風流事兒,我爹要打殺我。自古道:‘小杖則受,大杖則走。’只得躲出去了。”三娘子道:“好個風流事兒,偷漢的淫婦,有什么好處?肯偷你就肯偷別人!我叫哥哥打聽過了,他那大小兩個,近來又與天官寺小和尚曉云往來,你自癡心,只道偷你一個哩。”張三監生道:“不要你管。譬如嫖個娼妓,一兩一夜,五錢一夜送了他,還要你送替己物件。他們白白把肉身與我睡了,難道是折本生意?”三娘子道:“我難道不是肉身與你白睡?畢竟比偷漢精香些。”張三監生道:“你爹說:‘春間補嫁妝。’如今補在那里!鄉間鐵秀蟹兒做了外郎,不曉事體哥哥雖是秀才,也只平常,大家不言語罷了,還要說白道黑。自古道:‘文是自己的好,色是別人的好。’你不要管我。”三娘子大怒道:“你偷了婆娘,不要我管?假如我也偷了漢子,你管也不管呢?”張三監生道:“羞羞羞,你面龐雖好,又不會騷,只怕也沒人歡喜你。”只這一句,便傷了老婆的心。嚷起來道:“你偷了婆娘,又躲去了許多時,今日回家,又欺負我。我回娘家去不來了。你說我不會騷,沒人要我,看我有人要沒人要?”兩個反目起來,幾乎相打。大哥二哥知道了,走來勸道:“兄弟,你出去了許多時,怪不得三娘子惱。”又勸三娘子道:“老相公現今有病。就是兄弟不好。三娘子只得耐心,倘老相公知道了,越添氣惱,可不是雪上加霜?”三娘子道:“大伯二伯在此,他說我面龐雖好,不會騷,沒人要。我如今回娘家去,只要把我日用的盤纏,等我在家出家,吃素念佛。讓他另娶個會騷的受用,省得出去偷婆娘,累公爹氣出病來。”正嚷嚷亂亂,老房丫鬟跑來道:“看脈的太醫來了,相公們去陪陪。”大哥二哥又勸了幾句道:“三娘子,不可回去,爹爹有病須要耐心。”弟兄三個一逕到前面來,太醫道:“血氣已衰,又氣悶在胸,畢竟難好。”寫了付藥去了。大哥吩咐煎藥調理,無奈不見起色。一個月后竟病死了。張家上上下下忙亂處喪事。不數日,張三監生又同楊先生仍到虎丘鐵佛住了,再接個妓來睡。張三娘子大怒,思量此時吵鬧又失喪家體面,遂心一橫來要偷漢子。里外走動間,對那大相公、二相公顧盼傳情,把他勾搭。未知后來如何?且聽下回分解。第三回朷蕩子不歸生婦怨朷孤房獨守動淫情好女偏多媚,晨夕心如醉,若然獨宿便思郎,睡睡睡。戲水鴛鴦,穿花蛺蝶,盡情酣恣。禮法周公制,男女須嫌忌,胡為生出有情娘,易易易。是岸泊舡,非舡泊岸,興妖作祟。






《醉花陰》這一首詞,已把淫女沒正經的情事,大半說出了。自從張監生沒后,弟兄三個在孝堂里,日日相處,未兔有說話起來了。大哥、二哥原說得來、合得著的。只為第三兄弟多得些家私,棧房堆米也有三四處,忿忿不平。自然兩個哥哥與這弟弟說不來、合不著了。又見三娘子勾搭他們,知他后來必然不守閨門,敗壞家事。你一句,我一句,弟兄三個,幾番吵鬧,從此遂如冤家,竟不往來了。張三監生把帳目,并現銀囤米一查,真正吃不了,穿不了,越放肆起來。楊先生見他父親沒了,喪中吊孝陪賓,十分效勞。大哥、二哥難道好怠慢他。日親日近,張三監生樣樣憑著他主張。他又會奉承內里,幫襯管家。家中上下大小,誰不歡喜他。只是引誘學生是他第一好優倆。不嫖不偷婆娘,如何騙得銀子。七七四十九日滿了,張三監生就去包了一個名妓,叫做鴆張三。你道為何叫做鴆張三?他與一個標致小官情密了,你要娶,我要嫁,往來了半載。小官有爹娘管著,鴆張三又有假母勒。兩下里不能成就,都要尋死。商量定了,小官去買了鴆來,取一壺熱酒,把鴆放在一個大碗里,滿滿斟了一碗酒。你要先吃,我要先吃,奪了一會。是鴆張三先呷了大半碗,一交跌在地下。小官忙把下半碗一口呷在肚里,也一交跌在地下。適值假母進房來看見了,明知是吃了鴆,兩個都死了。忙叫起家里人來,一齊把糞水來灌。畢竟先灌在鴆張三口里,漸漸醒轉來。再灌在小官口里,已沒救了。看官!你道只為救遲了小官,故此死了么?還有個緣故,鴆張三呷的上半碗藥力輕,輕的可救。小官呷的下半碗,藥力厚,厚的難救。頓時哄動了街坊鄰里,只得報與小官的爹娘,哭哭泣泣的跑來,直到稟了縣里。長州縣知縣,姓鄧名云霄,廣東東莞縣人。名進士出身,清如水,明知鏡。立刻差人拘這一干人來審。鴆張三已救醒了,見說差人拘審,他便大哭道:“我也趁許多銀子與媽用了,肯容我嫁他,也不致壞他性命。如今他已死了,我畢竟尋個死,何苦到官受刑?”差人道:“門戶人家,癡心吃藥,致傷人命,也到不得償命的田地。”假母道:“我的兒,你以后若再與人好了,我憑你嫁他,切不可尋短見。”鴆張三方才一乘轎子抬到縣前。巳牌時候,官府坐堂。差人帶上這一干人犯,鄧知縣一一問了口詞。道是迷戀青樓,自甘服毒身死,又不是娼家謀害,妓女一樣服毒,卻得不死。這是天憐妓女有志,恨蕩子棄父母的無情,何足深究。龜鴇本該重責,只是父母不拘管兒子,治家不嚴。何況娼家吩咐龜子,快快買棺成殮,憑他父母或埋或燒。再斷燒埋銀十兩,依律許父母領去。如有興訟不休者,定然重處。頓時趕出。鴆張三的名聲,越越播揚開去,沒一個不來嫖他。原先是五錢一夜,此時是一兩一夜了。張三監生就三十兩一個月,包他在虎丘鐵佛房,朝朝寒食,夜夜元宵。憑他楊先生支值買辦,揮金如土,再不回家。有一只吳歌為證:絕標致個家婆捉來弗值錢,載搭子藥弗殺個婆娘做一連,個樣事務是五百年前冤,魂帳舍子個黃金去抱綠磚。且說張三監生的娘子在家,不見丈夫回來,五六日里,還日日望、夜夜望,指望等他到眼前,數落他一番。五六日后,覺得難過了。有個書房小廝,喚做阿龍,是張三監生跟出跟入的,年方十五歲,極是伶俐。三娘子問道:“相公在何處?”阿龍乖人,怕家主婆怪。一五一十,把三監生在鐵佛房包了鴆張三,每事托楊先生,故此我們兩三個跟隨,是伴當輪流回家。沒什么事做的話,一二說個明白。三娘子道:“你幾時領我到虎丘去,等我與他吵鬧一場。”阿龍道:“三娘娘要去,等我悄悄跟著,到了二山門。三娘娘卻自己上岸,問了鐵佛房。進去時節,不畏與三相公吵鬧。只高聲罵那篾片楊先生一頓,弄得他去。三相公自然有回頭的日子。”三娘子道:“你曉得幫襯我,少不得慢慢的把你個大大好處。”這小廝生得也好,極有知覺。就手舞足蹈,攛掇三娘子明日早去。莫說三娘子打點到虎丘去。卻說楊先生要說法學生銀子,唆這鴆張三,要往觀音山游趙家墳。張三監生就托楊先生叫了一只大游船,擺了酒席。憑他請了幾個吹客,老早的都下了船,往觀音山去了。三娘子不曉得一些,在家吃了早飯,叫阿龍叫下了蕩河船。把房門鎖好,家里事吩咐陪嫁來的家人媳婦:“好好照管,我就回來的。”只跟了一個大丫頭喚做秋花,一個中丫頭喚做文璧。反出了齊門,打桐橋出頭。一徑到虎丘來。在二山門上了岸,問到鐵佛房來。靜悄悄的,并不聽得人聲,敲了一會門,一個老香火,一個光頭小廝,走出來。三娘子問道:“張三相公在里面么?”老香火道:“一個人也沒在這里,連老師太、小師父們,都陪了張三相公游觀音山去了。”三娘子道:“有這樣不湊巧!”如何特地來又撞不著,倒不要說破了。帶了兩個丫頭,打從舊路走回。走不上半箭地,阿龍來了。說了緣由,阿龍道:“三娘子何不上山去走走?”三娘子道:“從不聽見虎丘山上,有良家游玩。”阿龍道:“那個認得是張三娘娘?不妨得。上山有個悟石軒,正在五十三參石抬邊,好看得緊。他家有五個師父,喚做云錫,與我相熟。他那里有好茶,又打得好餅,三娘娘到那里坐坐,吃些餅回去。省得再一會兒餓了。”三娘子依了他言語,慢慢的步上去。只是九月天氣游人正多,才出門的良家婦女,紅了臉,進不得、退不得。走了好一會,才到了悟石軒。埋怨阿龍道:“你攛掇我上來,一路人多得緊,教我好生沒趣。”阿龍道:“不妨,沒人認得。”三娘子把一塊銀子,約莫重四五錢,叫阿龍遞與師父打餅去。不多時,云錫送茶進來,三娘子羞得沒躲閃處,云錫作了揖,留了茶自去。三娘子道:“停會兒有個小路下船便好。”阿龍道:“等我叫小船泊在小武當,娘娘打從后山下船,便人少了。”三娘子道:“快去!快去!吃了餅,快些下船回家。”阿龍跑去叫小船了。兩個丫頭也是從不曾出門的,見這山上有趣,東走西奔,亂亂的頑耍。三娘子靠在窗上,看那下面,只見一個和尚,走到窗底下,掀開衣服,扯掉褲子,小解起來。三娘子見四下沒人,忽然動個念頭,要看看別張屌,比我家丈夫的如何?只因連日不曾有這寶貨,故此巴不能夠見見兒。不看猶可,看了吃一大驚,比張三監生的,長一寸、大一圍。那和尚把手捻著,撒完了尿,灑灑尿頭。這東西忽然硬起來,竟如小棒槌。三娘子心下想道:“前日三相公的,已有趣得極了。這個長長大大的,還不知怎么快活哩?”心下想著,屄里就流了好些騷水。不一時,兩個丫頭來了,餅也來了,叫小船的阿龍也來了。三娘子忙忙的吃了些餅,又催促兩個丫頭與阿龍都吃了,打從塔邊下了坡兒,過了小武當小石橋,下了船,回家去了。心里只記掛著長長大大的東西,夜里翻來覆去,再也睡不著。起來小解了,只見油燈半明不減,剔了剔燈。待要去睡,單衾孤枕,實是難熬。原穿著上衣,不穿下衣的。九月天氣,還不十分寒冷,反把裙子束了腰,坐在燈下,想那長長大大的東西。癡癡呆呆,活像等丈夫的那時節。是二更多天氣,只聽見外面敲門,漸漸的敲房門了。三娘子道:“詫異,這時節誰敲我房門?”問道:“是那個?”外面應道:“是我!”卻是張三監生的聲音。三娘子又喜又惱,卻為想屌久了,怕一鬧便不得弄弄。只得忍著氣,自去開了門,半惱不惱的道:“恭喜,什么風吹得你回來?”張三監生道:“想你,回來了。”
三娘子叫起丫頭來,快收拾茶水,相公回來了。張三監生道:“楊先生在外面,再收拾些現成酒,我與楊先生吃了來睡。跟隨的人,再煮些粥與他們吃。”張三監生見三娘子只暖束著裙,一把抱在身上,問道:“為何此時不睡?”三娘子道:“獨自一個睡不著,起來小解。正值你這冤家來了。待我去取些吃酒的物事,你快去陪楊先生吃些酒,快些進來罷。如今我一定睡得著了。”張三監生起身自去。三娘子走到外房,叫跟隨去的張成來問:“為何相公久不歸,今日忽然夜歸,必有緣故。”張成低低的道:“今日那三娘同游趙家墳。鐵佛房兩三個和尚相公都請他去的。誰知中年那一個和尚,想是與那三娘平常有一手兒,今日背著眾人,在梓閣后,與三娘親了個嘴。三相公看見了,著實發作了一場,把小娘打發了,自己也不到鐵佛房去,連夜回家。三娘娘只做不知,竟不說破的到好。”三娘子道:“我自然不說破。相公如今可也羞了。”不一時,張三監生吃完了酒,吩咐拿了鋪蓋出去,洗刮了手腳,上床同睡。他原是個沒正經的少年,因惱了那鴆張三,覺得自己的屌有趣了。況且三娘子的面龐,好似鴆張三幾倍;三娘子小似鴆張三年紀幾年。這時提起兩腳,聳身大弄。三娘子久曠的女子,如饑得食,如渴得漿。兩個盡情歡會,弄到四更,三娘子也忘記日間見的屌,長似這屌,大似這屌了。哼哼哈哈,裝出許多騷模樣來。張三監生一泄如注。那知三娘子經凈得兩日,就是這一弄,得了個男胎。有請為證:豈是尋常便得胎,姻緣注定數應該;若非此夜經初凈,他日如他來不來。這一夜男歡女愛,竟與初締姻時節也差不多。只是張三監生性好游蕩,過了一兩日,又想出門走走。徐家大小兩個,趁丈夫往京,又來勾引他。楊先生恐怕又往徐家,沒自己的想頭,發出一段正經議論來,道:“這徐家是你令先尊起病的根,切不可再去。況且偷良家女人,到底有是非口舌。聞得子門新梳攏一個小姊妹,喚做候雙,標致得緊,又好酒量,也唱得幾個小曲兒。不如在虎丘另尋個下處,包他個把月,倒是好的。況且十月朝近了,我陪你看看會去。”張三監生聽了這段說話,魂也不在身上了。進房對三娘子道:“我要到虎丘看十月朝的會,十日半月便回,你是家主婆,一應家里事務,與我在外的費用,你可一一料理。雖然獨自在家,就多費了些。我家私大,料不計較。”三娘子道:“你去自去,但須常來家走走。不要整個月丟著我,使我孤孤零零。我也要嫖起來的呢!”張三監生笑了笑兒。又帶了幾十兩紋銀,包那小娘去了。那知候雙是個雛妓,老實得緊。同這三監生住在半塘寺東房,一步也不離。吃酒便吃酒,射屄便射屄,樣樣順著嫖客,不像鴆張三老妓奸滑。張三監生愛他如至寶一般,再也不回家來。三娘子只說要上帳,吩咐留識字的阿龍,在家寫帳。實是見他面龐也好,心性又乖,有收用他的意思。阿龍卻因年小,不曉其意。三娘子每夜自睡,好不難過。常日里走到大門首,看那街上人,來來往往:長的、短的、肥的、瘦的、好的、歹的,眼里十分動火,實與自己無干。偶然一日,見了個標致的小官,打扮又異樣風流,恨不得一口水吞了他下去。夜里半夜睡不著,才合了眼,只見那小官打從窗里跳進來,三娘子心下想道:“不叫破的好,只當睡著了,不言語,不動彈,看他怎么?”那小官扒上床來,摟住了,叫一聲:“心肝!我來了!”陡然掀開了被,提起兩腳,把一張大屌,插進屄里去了。三娘子快活難當,哼哼唧唧起來,一身冷汗。忽然驚醒,卻是南柯一夢。有一掛枝兒為證:夢兒里夢見冤家到,夢兒里把手摟抱著。夢兒里把乖親叫,夢兒里成鳳友,夢兒里配鸞交,夢兒里交歡也,夢兒里又交了。三娘子醒轉來,孤孤凄凄好不難過。嘆了幾口氣,看看燈,還明晃晃的。那時節十一月初旬天氣,披了小錦襖,把裙暖束了。扒起床來,叫起大丫頭秋花,那秋花正醒著,一叫就應。三娘子道:“你為何也睡不著?”秋花笑了笑兒道:“娘娘睡不著,不知為何我也睡不著。”三娘子道:“這丫頭奇怪!我實是想相公,你是想那個呢?”秋花道:“娘娘想相公,相公不想娘娘。我是娘娘心腹丫頭,何不活動一活動兒?干守著這樣寡?”三娘子笑道:“這丫頭好胡說,重門深院,叫那個來活動活動兒呢?”秋花道:“娘娘要活動,廳后頭軒子里,就有個阿龍睡著哩!”三娘子道:“這小廝倒也生得好,又乖巧,只是年紀忒小,我實是挑他過,也全然不知。”秋花道:“不知么?他倒摟了我三四遭,被我罵了,才跑了。”三娘子道:“既如此,你如今悄悄開門出去,叫他進來,只說:‘怕娘娘聽見,我先走一步,在外間春凳上等你。’你進來了,我在外間春凳躺著,他只道是你,定然大膽弄起來了。若是好,再做商量,若是不中用,只是你認帳罷了。”秋花久有阿龍的心,得了這句話,笑嘻嘻開了房門出去。走到軒子里,誰知阿龍正起來小解。那時初七八,略有些月光,問道:“是誰?”秋花道:“是我!”阿龍問其來意,秋花把三娘子的意思都說與他,又道:“你只依計而行,且待弄過了,看娘娘怎么,切不可說我曾通知你。”阿龍先要與秋花試試兒,秋花道:“賊囚,怕沒有日子么?”阿龍年紀雖小,卻是張三監生弄過后庭花的,曉得了幾分,摟住秋花親嘴,又去摸他的小屄兒,未兔耽擱了小一會兒三娘子早在外間春凳上等著,好不心焦,想道:“為何不來了?莫不那阿龍不敢進來,就在軒子里弄聳?料這丫頭不敢!”只見秋花跑進來,往里房去了。三娘子即忙躺下,隨后阿龍大模大樣走到春凳邊,摸著是個人,就把手摸摸屄。不管三七廿一,一張屌直搗進去了。只因三娘子有幾個月身孕,屄心直拱在中間。阿龍直射在花心上。三娘子也就十分爽利,哼哼唧唧,弄了更多天,阿龍泄了。三娘子心上,有二三分愛他,就叫:“阿龍,你可曉得是我?”阿龍也不吃驚,只說道:“秋姐叫我來的。”三娘子道:“他說我叫你么?”阿龍道:“不曾說。只是我近了身,噴鼻香;不是那油煙臭,就曉得是娘娘了。”三娘子笑道:“這小奴才,好不會說話。如今既明明曉得了,可跟我床上去睡。”阿龍跟了三娘子,大模大樣上床去大弄。三娘子吩咐秋花:“且關上了門,明早等他出去,我少不得賞你一套衣裙。”秋花自去,兩個自弄,好不親熱。從此阿龍夜夜進房來,秋花也被他替己上了手。未知后來如何?且聽下回分解。第四回朷傾貲結客無虛夜朷破璧迎郎有剩歡萬古情生情死,四時水落花流。花隨去水不知愁,錯認常開時候。得趣郎鐫心上,失歡人皺眉頭。朝張暮李不知休,病酒又還中酒。






《西江月》且說張三監生,被雛妓哄熟了,又有楊先生幫襯,索性長包了候雙,終日游山玩景。虧得家私富厚,還不至十分零落。只可憐丟了三娘子,無聊無賴,倒憑那阿龍受用。光陰似箭,不覺半年光景。三娘子心上又想嘗個新滋味,只是還有些怕羞。偶然一日,與阿龍閑話中間,說起:“家里張成,有些覺了阿龍的事,言語蹺蹊,我定然尋個事故,打發他不用了。但你今年已成十七歲,漸覺出入房戶,有些不雅。你若說定一心一意,幫襯我尋標致兒郎,悄悄偷兩遭兒,我便做主把秋花與你做老婆,再與相公說了,各棧房帳目,不用了張成,用你去管,好么?”阿龍道:“多承娘娘好意,殺身難報。只是我有了老婆,娘娘有了人往來,我依舊要與娘娘弄弄呢。”三娘子道:“一向相公一個月在家只一兩夜,虧你相伴我,難道我就丟了你?”阿龍道:“娘娘吩咐尋人,須是中得娘娘的意,才敢領來。只是一件,張俊、張恩原沒權柄,他妻子又都好,不敢違拗主母。張成自恃管帳的管家,要查頭查腳,不當穩便。”三娘子道:“這番相公回來,我自有區處。先打發了去,就不妨事了。”正是:明槍容易躲,暗箭最難防。話說張成是個乖巧的,他妻王氏,生得有幾分顏色,張老監生與張三監生都與他有一手兒。故此把各帳目,與張成管了。張成憑他與家主偷,他自然也憑老公做些歹事了。曾說起:“三娘娘光景,不像獨守空房的,畢竟被阿龍小奴才受用了。”張成道:“阿龍里面衣服簇新,絲綢綾絹那里來的?我久已疑心。這關系相公體面,不可聲張。只是有些氣不過,你如何設法,等我也得受用,騙娘娘些銀子也好。”王氏道:“這不難。娘娘里房門,從來我在里面上宿,再不見關,進去最容易。外房一帶短窗,都日日扣著。短窗通著廳后西軒一帶。等我今日下午,悄然把窗扣開了兩個,你夜里輕輕開了兩扇短窗,扒將進去,竟到房里床前,若娘娘同阿龍睡著,你只當捉頭,不怕不從,若不見阿龍,便不可造次。娘娘醒的,跪下求告;娘娘睡著,聳身一弄。弄過了,便不怕發怒了。”張成滿心歡喜,依計而行,不在話下。且說三娘子要打發礙眼的張成。這日午后,吩咐阿龍:“快往半塘,請相公暫時回來,寧可就去。三娘娘有正事商量哩!”張三監生正請客吃酒,一只游船泊在半塘寺前,就留阿龍在那里伏事,不得回家。三娘子已是慣弄久了,卻也不在心上,竟自閉門睡了。二更天氣,大膽張成,輕輕開了短窗,扒將進去。里房門果然掩著不曾閂緊。又輕輕推開一半,捱身入門。桌上燈半明不減,他不吹熄。輕腳輕步,走到床前。三娘子正呼呼的睡著,他依了老婆王氏教法,脫了上下衣服,鉆身入被。把三娘子提起兩腳,挺著鐵硬東西,搗將進去。三娘子夢中快活醒了,半醒不睡,還只道阿龍。弄了半個時辰,哼哼哈哈了一陣,覺得屄里那件東西,比阿龍的長半寸、大一圍,硬不可言。才曉得不是阿龍了。忙問道:“你是那個?敢如此放肆!”那人道:“娘娘,是小人張成,來伏事娘娘。”三娘子大叫起來道:“奴才!這等可惡!秋花、文璧快些起來!”秋花先應道:“來了!”張成慌了手腳,依舊打短窗里走了。三娘子剔起殘燈,大嚷大亂,看看短窗開著兩扇,才知他打從這里進來。但不知怎生開了窗扣。三娘子叫秋花開門出去,叫起人來。秋花道:“娘娘不可開門。他情知罪犯重了。夜晚頭間,拖刀弄劍,怎生區處?不如等天明一家都起來了,好與他理論。”三娘子道:“丫頭倒有見識,今日阿龍不回,一定相公留著,清早同來,也未可知。”秋花道:“娘娘極說得是。”大家坐著,說些閑話。三娘子道:“這奴才,比阿龍弄得好些,只是阿龍是心腹了。左右相公嫖,我也嫖,要他尋幾個好的,往來幾時,也不枉人生一世。大奴才就要吃醋拈酸,把我占住了。我趁此機會,叫相公趕逐他去。”說了一會,雞叫了三通,天大亮了,合家都起來,方才秋花開了房門。只見張成妻王氏,進房來跪在地下,討饒道:“我們拖牢洞的,一時醉了,沖犯娘娘。該死的了,只求娘娘恕饒。倘或張揚開了,娘娘體面也不便。”三娘子道:“奴才放肆極了!你平昔小心伏事我,也罷!相公回來,只說醉后沖犯了我,打發出去罷了”看官,你道他何故寬恕?他原是個犯桃花的女子,自然不論高低貴賤,處處有情。昨夜這一弄,也極快活,難道他心如鐵石?若不為張成礙眼,也不提起這事了。王氏瞌了個頭,謝了自去。果然午后,張三監生回來。三娘子只說:“張成奴才,醉入臥房,指望行奸,被我嚷罵起來,方才跑了。你又常不在家,這人用不得了。”張三監生頓時叫將張成來罵道:“你這奴才!醉入臥房,該得何罪?”張成已知主母寬他了,便道:“小人其實醉了,一毫不知。”張三監生道:“這等大醉,怎生不誤正事,就該打了。”打了十板,頓時逐出,把帳目一一交算。因為盤算賬目,張三監生不得抽身去了,倒得在家與三娘子一弄。那知三娘子這張屌,昨夜又嘗過一張新屄了,有掛枝兒為證:昨夜里又做了齷齪勾當,今夜親老公又進奴房,親老公把硬頂在屄心上,不拘大與小,那論短和長,誰知這樣個騷精也,已布滿了偷人網。到了第二日,張三監生就依了三娘子言語,把各棧房帳目,盡交與阿龍催討。張成夫婦,只為頃刻歡娛,雙雙逐出了。張三監生依舊出門游玩,又聽了楊先生話,打點南京坐監去。到舊院里風流一遭。三娘子又要把秋花配阿龍,一家的人,誰不怕他?誰不奉承他?阿龍感激他提拔,竭力尋了三四個標致人兒,進房宿歇。他個個歡喜,個個只兩三夜開交,從此臉也老了,膽也大了,只是十月滿足,要養孩子,暫時不尋人弄。十一個月才養了個滿抱的兒子。就是這日,他父親顧外郎死了,他做產婦去不得,吩咐張俊,往半塘,報:“添小官人的喜,與顧老阿爹的喪,請相公須回來兩三日。”都是正經大事,不要又是討火種一般。一喜一悲的信,到了半塘。楊先生正要攛掇他往南京,便對張三監生道:“明年己酉科,科舉午時,你該今年去坐坐監。雖沒學問,也討個科舉名目,遮世人眼。南京舊院里,珠市里兩處姊妹,真正風流標致。你若去嫖了一遭,只怕蘇州小娘,不要說坐位,連站也沒處站了。趁此兩件大事,再對些禮物,送了老雙回去罷!”張三監生依了這話,送了候雙回家,同楊先生進城來。三娘子見他丈夫來到,十分歡喜,教看看新添兒子。張三監生就吩咐:“雇了個奶娘省得你不耐煩。”又說:“楊先生在外,可打點酒和夜粥出去,我到丈人家探了喪就來。”說了自去。楊先生又叫人傳話進來說:“是我勸相公打發了小娘,如今正好在家里。過了七朝,才出去哩!”三娘子笑對秋花道:“如今我正弄不得。若過了七朝就去,也還靠相公快活不成?”秋花笑道:“娘娘怕沒有人弄?定要相公快活?”說笑了一會。張三監生回來了,依舊在館里。同楊先生吃了些酒,又吃了粥,才進房來,對三娘子道:“你如今做產婦,弄不得,教我獨自一個睡么?”三娘子道:“憑你!秋花騷騷的,我意思把他配與阿龍罷。打帳這幾日推攏了你,今夜何不先開了他黃花?”張三監生道:“只怕也不是黃花女兒了!”三娘子道:“日日夜夜緊隨著我,還是黃花哩!”張三監生是個極貪色的,也就收用了。秋花原與阿龍弄過,卻不多遭,還不十分寬蕩蕩。故此張三監生也不在心上,只當是其丫頭哩。過了三朝,張三監生道:“這秋花粗寧。”依舊上三娘子床,略修修破灶,卻想收拾了五百兩銀子,南京去坐監。三娘子留他:“在丈人家陪幾日,實同我去上一壇祭,才憑你南京去。”張三監生依他言語,即得在自家里,等他丈人家開了喪,便同三娘子回去上了祭,張三監生自回。三娘子只留新雇的朱奶姆跟著,打發秋花回去,伏事家主公。那知張三監生達那小丫頭文璧也都弄了。這丫頭年小,實是黃花女兒,十分疼痛,弄了一席子血。張三監生有些愛他,倒為他把南京去的心緩了一步。三娘子住在爹娘家,是奶姆做腳,也著有便處,偷了兩三個漢子。這朱奶姆原是機房里出身,半私窠子,偷寒送暖,是他熟路。只要奉承家主婆,要他銀錢賞賜,那一樣不做出來?一住住了半月,掩了喪了。三娘子才別了哥哥兄弟,回丈夫家里來。張三監生說起文璧,三娘子原不在心上,假意兒變了臉道:“我兩個丫頭都被你開了黃花,我不曾弄你的小廝。快買兩個標致小廝把我。”張三監生道:“不許!不許!”三娘子道:“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你看我偷人也不偷人?”張三監生即道行一聲:“胡說!”大家不言語了。又過了三四日,張三監生收拾了行李,叫張俊、張恩跟隨了,同楊先生往南京進發,吩咐阿龍在家須勤謹帳目,照管家里。又對三娘子道:“你既要把秋花配與他,快揀一個吉日,推攏了罷!”三娘子又做賢慧好人,對出二兩贐儀,送與楊先生。叫丫頭傳話道:“相公坐監完了,央煩楊先生快教他回家。”楊先生應承了,又道:“替我多謝娘娘。”從此張三監生出門后,三娘子就如沒鞍子的馬,滿天滿地,憑他去跑了。哥哥兄弟就知些風聲,只為日常有東西與他,也只做不知罷了。今日張郎,明日李友,弄得快活的,留他多住幾夜,十兩半斤銀子,就肯送他。標致兒,就相會弄他,也肯重意送他。朱奶姆、阿龍兩個做腳,三娘子再沒一夜是孤眠獨宿的了。有一曲玉交枝為證:為人風泛怕空房,須人伴閑。漏聲才定多歡宴,憑他賣俏行奸。將軍闖來隨入關,誰云險似盤山棧。嘆嬌姿花殘月殘,任狂夫長看短看。且說三娘子犯了桃花,不只為射屄,卻像以多為勝的。聽得說山塘有個姓管的有趣,就教阿龍送四兩銀子聘他來弄。出出進進的人也不知多少了,只比娼家,差得送東道、送歇錢兩樣。難得鄰舍有個不知覺的,都三三兩兩,思量捉奸。卻又笑道:“若是一個兩個,我們好去捉。他家主公去得兩個月,只怕日里夜里有百來個出進了。如今捉得那一個?”有個姓王的,排行第三,叫做騷王三,年紀也有四十多歲,為人奸巧又極貪色。地方也算他是個說得話的光棍了。他對眾人道:“捉奸也不消,只消齊了十來個鄰舍,到他里面,要他酒吃,要他錢使,且等他做大不睬我們,再作區處。”約齊了眾人,第二日走到張家廳上,大聲道:“我們眾鄉鄰,要與三娘子說句要緊話。”這日阿龍棧房取銀子去了,奶姆走出來問道:“說什么話?”王三便道:“三娘子風流的事,我們一一都知,眾人都要捉奸。只是這樣一位娘子,不舍得做這狠事,下這毒手。如今須從長計議,安慰了我們,才不致出乖露丑。”奶姆道:“娘娘并沒什么事,憑列位怎么,我家不怕。”眾人一齊亂嚷起來。三娘子已在廳后聽見了,自己叫秋花跟著,走將出來,對眾人道:“列位請坐,有話好好說,這奶姆來不上一年,他不會說話,不必計較。”王三深深作了個揖,眾人也作了揖,王三道:“還是三娘子知道理,娘娘的事,我們原不敢管的。只是有些眼紅,不舍得賽西施這樣一位娘子,只管把別人受用。我們都是男子漢,卻當面錯過。”三娘予笑了笑兒道:“如今待要怎么?”王三道:“我姓王,叫做騷王三,眾兄弟們也沒一個不騷的,曉得三娘子做人也不是戀著一個長久往來的。只求三娘子每人賞一夜,再送折席一兩。我們憑娘娘干事,并不攔阻。有人放肆,都是我王三支撐。管取娘娘朝寒食夜元宵,就是三相公回來,我們毫不通風。”秋花笑道:“又要睡又要銀子,這是雙輸了。”三娘子道:“這丫頭不會說話,我原為相公不著家,偶然取樂,難道我要人嫖錢不成?只是人多口雜,改日又有爭論反為不美。王三官寫一張包票與我,我一一如命便了。”王三道:“使得!使得!我寫了包票送進來。但請問幾時起?”三娘子道:“也要說過,不許第二夜的。我若喜歡那個,這便不論。也不許吃醋拈酸。”王三眾人一齊都道:“這個自然!”三娘子道:“明早王三官寫了包票,就把銀子也寫在上面。如今共有九位,姓名也寫在上面,我就把九兩銀子交與王三官,散與眾人。進來日期,不可用強。總在兩月內,逐位來約,決不失信。若是年紀老些,不愿取樂,或者懼內的,不敢住夜,我再送一兩銀子便了。”當時就有張老兒,馬老兒兩個不愿住夜。說明了,一齊出門去了。奶姆道:“三娘娘如何不論好歹,都許他弄?”三娘子道:“鄰舍極要緊的,不安頓了他,怎能夠憑我快活?”奶姆道:“娘娘說得是。只是一件,那粗寧的,怎么當得起?”三娘子道:“拼得歪著頭,閉著眼,憑他弄一遭罷了。”次日騷王三送包票進來,阿龍還在棧房未回。隔夜,一個后生又去得極早。三娘子見了他,忽然動了騷興,就招他進去。只去了下衣,在床沿上弄起來。弄不多時,王三就泄了,他道:“三娘娘的屄是萬中選一的,我不覺魂了,故此容易完事。還要娘娘大大布施哩。”三娘子道:“你是不消說的。只是鄰舍有貪財的,不如每人多與他一兩銀子罷。齷齪的,多免勞下顧。”王三道:“有兩個小兄弟,一個陳六,一個趙三,都也是小后生,他兩個也不貪財。其馀六人,把他二兩一個,我回他便了。”從此以后家里的人,只有文璧小丫頭,不把他放在心上,也不去安頓他。個個都是幫襯三娘子的。鄉鄰射屄的射屄,得銀子的得銀子,打了和局,沒一些攔阻。憑那出出進進,像虎丘山吊桶,一上一下,好不熱鬧。過了幾時,將近臘月,張三監生差張俊回家,又取五百兩銀子。家書上說:“國子監祭酒,不放回來,竟在南京過年了。若是家里人不夠用,可再尋一對人,或半大的小廝,憑你揀選,不拘身價。”這一句話,只為自己在外大嫖。新年新歲,丟他獨自在家,心上有些不安穩的,放這半條路兒,那知三娘子在家,這等放肆?閑話中間,三娘子問起三監生可包院里小娘?張俊道:“包了舊院大街,顧家一個小姊妹,叫做顧節,每月三十兩。相公留一個人看了雞鳴山僧房的一處,竟往他家,吃他的飯,都不要錢,倒比蘇州省些。只是做了好幾遭衣服,買了一兩遭金玉簪扣,費了二三十兩銀子,只怕如今過年,畢竟多費些哩。”三娘子怕張俊在家,原是吩咐老婆,不通他知道。自有些得礙眼,忙忙催阿龍湊了五百兩銀子,打發往南京去了。那時蘇州新興灑線衣裙,三娘子喜歡穿百蝶的襖兒,因此人稱他做百花張三娘。有時帶了奶姆,丫鬟往虎丘住幾日,有時雇了游山大船,在船里住幾夜。不管生熟,不論僧俗,看得中的,便叫來受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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