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武俠]烟灵千寻(全)-17
(二十八)
周氏龙这才收回目光,看着她微微一笑:「不打紧,这儿挺好,不过就住一
两天光景。前几次来信,感觉夫人心里很急,便特意抽空赶来,就是为了早些把
休书办妥,让你安心!唐突之处,还望夫人见谅。」语声平静,然而手指骨节,
却轻微颤动不止,心中显然并不平静。
慕容紫烟做事一向干脆,从袖中拿出两轴宣纸递给他,说道:「相关条款我
俩先前已基本谈妥,老爷过过目,各自盖上手印即可。」
周氏龙大概扫了一眼,薄薄两张纸,却似有千钧重!
他将休书轻轻放在案上,有些伤感地道:「迎香,好些年不见,我老了不少,
你可是越来越年轻,也愈发美丽动人。或许你的选择是对的……唉!你做事总是
如此干净利落,连婚姻大事也是一般,一点都没打算,再好好考虑考虑么?」
慕容紫烟道:「多谢夸奖!我主意已定,倒是不用再考虑了,你看看休书上
可有什么不妥?」
周氏龙道:「休书没什么问题,我一向不愿违拗你的意愿,这你是知道的。
既然决心已定,咱俩就把手印盖……」
话音未落,但见长女周韵,由东侧隔壁正室中大步走了进来。近一年不见,
慕容紫烟也挺惦记两个女儿,忙迎上前去,欲寒暄亲热一番,然而周韵就象躲避
瘟神一般,侧身闪了开去,令她扑了个空。
慕容紫烟一怔,却见女儿满脸鄙夷不屑之色,冷冷地注视着自己!慕容紫烟
大感难堪,心中暗道不妙:「年初将她远嫁扬州,便与千儿有关,为此她恨死了
我。今儿和周氏龙之间尚未扯清,韵儿又被搅进来。以她的脾性,不知又要惹出
多少麻烦!」
她极为恼怒地在周氏龙和绿绒身上扫过一眼,那意思再明白不过:周氏龙,
在这种时候,你带女儿回来,意欲何为?绿绒,为何不把韵儿回府之事禀报于我?
早知这样,真不该带千儿一同前来!
周氏龙忙解释道:「我刚要动身,碰巧韵儿从扬州过来和我告别,说要马上
回济南,知道我也正准备动身,便死活要跟我一同回来,怎么劝都劝不住,唉
……韵儿,不可对母亲无礼,不要陷为父于不义!」
见大小姐突然现身,绿绒已如老鼠见了猫,正浑身不自在,又见夫人责怪自
己,忙一脸无辜地直摇头,表示她也不知大小姐回府之事。
周韵无论是性格、容貌,还是身材,都酷似乃母,性情火爆刚烈。而周怡则
酷肖其父,洋溢着浓郁的东方古典美感,性格温柔淡雅。
周韵气冲冲地道:「我没有如此不知廉耻、自甘下贱的母亲!是她不义在先,
何必对这种贱人客气!」
哗~敢在慕容紫烟面前说这种话,舍我其谁?
见夫人气得浑身发抖,周氏龙怕母女俩冲突失控,忙拿起休书,连拉带拽地
把她拉出雅厅,沿着木质走廊,来到东头书房之中,将她按坐在书案对面的红木
软椅之上,低声劝道:「韵儿就这个脾气,你这作娘的也知道,说起来也是你惯
的。过一阵就会好的,别生气了。」
慕容紫烟此刻生气还是小事,心中更多的是内疚和不安,喃喃地道:「哪是
我想惯她?毕竟不是我带大的,接回家来之后总觉有些隔膜,想尽量补偿些母爱
而已。再说,年初韵儿出嫁,夫家为扬州首富苏大恒的大公子苏羽笙,这年轻人
无论家世、人品和才华,皆为上佳之选,为鼎鼎有名的江南四公子之一,也是你
亲自订下的亲事,可韵儿死活不愿,大闹喜宴,把本该喜气洋洋的喜事搞得象出
丧!」
周氏龙安慰道:「这我都知道,韵儿是太任性了些,待发泄出来就好了。」
慕容紫烟心道:「可你哪知道,我急着要韵儿出嫁,正是因为千儿!从去年
开始,我就发觉她看千儿的眼神有些不对劲儿,有一次竟被我发现,她和千儿躲
在屋里拥抱亲吻,才催着你将她的婚事办了,把她尽快嫁出去。婚后近一年,至
今肚子不见有什么消息,也不知和丈夫圆房没有?此刻她和千儿单独相处,希望
不要弄得千儿太难堪……」然而这等心事,哪里好对他和盘托出?只能心里暗自
焦急,有些坐立不安。
周氏龙拿着休书仔细浏览了一遍,其实上面所有的条款,在平时的书信往来
中早已谈妥,双方均无异议。见夫人一付心神不宁之态,便故意说道:「沂南那
片荒地,既不适合耕种,又是我祖上传下,能否归到我的名下?」
其他地皮尚可,此处目前已是围场,对慕容紫烟非常重要,怎能放弃?柳眉
一挑,说道:「不行!那片牧场我经营多年,已有了感情。」
其实周氏龙和她瞎扯,目的是分散她的注意力,免得老为女儿之事烦心,并
非志在必得,自然也不会坚持。
想了想,周氏龙又皱眉道:「据闻花影也与千儿有染,当在休妻之列,我把
她名字也添上吧?唉!也不全怪她,是我冷落了这些姨太太。此次前来虽未见到
她,但我想,她也希望跟着千儿吧?都怪千儿这小子,太过分了,乾娘统统来者
不拒!」
慕容紫烟冷冷地道:「不关他事,我们自个愿意的。至于二姨娘,休不休她
是你的事,但千儿收不收她,那得看我愿不愿意!」
周氏龙见她如此神情,不禁感慨地道:「若你肯为我这样吃醋,我也心满意
足了!」
慕容紫烟啐道:「老夫老妻的,那么多感慨干嘛?把正事办了要紧!」
周氏龙知道她心里有事儿,也不再啰嗦,二人各自按上手印,一份差人上交
衙门,一份贴在周府大门外公示,这桩婚姻到此宣告结束。
周氏龙诚恳地道:「迎香,即便我俩今天走到这步田地,可是,我对你的感
情,仍一如当年……」
慕容紫烟心中微感内疚,长叹一声道:「此事怪我,当年这桩姻缘牵涉太多
利益,我一心只想着利用你,对你的感情视而不见。眼下,又做出对不住你的事
情,真是很抱歉,对你的宽容也非常感激!不过,希望你能理解我,这一两年来,
我才终于想明白,我最想要的是什么。年轻时我错了,现在不想再错过,每个女
人都需要爱的归宿,我好容易才找到,便绝不会放弃。」
周氏龙叹道:「好啦,不谈这个了,人到这个年纪,该当知天命,缘分这东
西,强求无用,可一旦遇上,逃也逃不掉,这点我理解。谈谈以后吧,咱俩虽然
再无任何瓜葛,但我仍不希望,从此便从生意上的同伴,变成竞争对手。」
慕容紫烟笑道:「龙哥,你是生意场上的大行家,希望以后仍能帮妹子一把。」
周氏龙道:「我会的,我们彼此协作发展,形成南北双赢局面,对双方都有
利。对了,我想和千儿单独谈谈,可以么?」
慕容紫烟臻首摇得象波浪鼓一般,坚决地道:「不行!」
周氏龙淡淡地道:「你若想千儿成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就应该让他单独面
对我!」
言来平平淡淡,却字字千钧,正中她的心结!前些日,她煞费苦心,为千儿
规划前程,可要具体实施,却一片茫然、心中纠结。任他闯荡江湖,经历千锤百
炼?自己怎能放心?可不放他,飞不出温柔乡的小鸟,如何成为翱翔蓝天的雄鹰?
实所谓『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啊!
这句话,将她彻底击溃!
她脸色煞白,心中反复念叨:「是啊,千儿能永远依附于自己卵翼之下么?
自己无论是作为贤妻,还是良母,可以为他规划人生之路,在他弱小之时,为他
遮风挡雨。可眼下他已长大,若是让他永远躲在自己身后,怎能成长为一个万众
瞩目的盖世英雄?即便我不在乎,情愿宠他、爱他一生一世,可他心里,会愿意
么?」这一刻,她终于做出决定,虽然是如此艰难!
就在此时,雅厅之中,突然传来千儿哀嚎之声!二人大吃一惊,忙飞身赶去
……
************
却说慕容紫烟被周氏龙拉进书房之后,雅厅中只剩下周韵和千儿姐弟俩。周
韵定定地看着千儿,眼中的怒火渐渐淡去,却多了些许哀怨、嫉恨之色,甚至还
有绵绵情意,总之极其复杂。
她拉着千儿的手来到窗边,眼中异光闪烁,遥望后院秋水轩东边那两座精致
小楼,幽幽地道:「不知你还记得么?你才五岁的时候,也没人教你,嘴里就时
常莫名其妙地吟诵一句诗,『静观暮雨朝云,笑傲沧海桑田』,大姊一直记在心
里,从秋水轩搬出来之后,便把我住的那栋小楼取名为『暮雨楼』,把妹妹的取
名为『朝云楼』?」
千儿尚未从刚才那阵紧张气氛之中摆脱出来,想想乾爹那冰冷刺骨的目光,
就忍不住不寒而栗,心中仍乱作一团,闻言只好敷衍道:「记得。」暮雨楼在秋
水轩东偏北十丈之外,朝云楼在暮雨楼东南,两栋楼之间仅隔三丈。大姊和二姊
虽已先后出嫁,但乾娘还一直保留着原状,每天都有丫鬟打扫,方便她俩回娘家
省亲时暂住。
周韵又道:「这几年,你只要有机会跑出秋水轩,最喜欢跑暮雨楼来,缠着
我教你吹箫,还说大姊小院里那个鱼池假山的造型,是后院构思最精巧、最好看
的。去年秋天的一个黄昏,看着满天晚霞,你直夸大姊长得好看,在我脸上亲了
一下……你可能已经记不得了,可我……从那一刻起,我忽然发觉你已不再是个
小男孩儿,而是一个善解人意、才气纵横的翩翩少年,从此心里、便有了你的影
子……白天想你,夜里做梦也是你……」语声渐转寂寥、落寞……
千儿生性活泼跳脱,为人善良热情,小时候不知男女之防,这类事情做得多
了。仔细回想起来,仿佛是有那么回事儿,当时只是高兴了,表示一下亲热,转
过身就忘了,没当一回事儿。没想到她还记得这么清楚,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周韵眼中异光愈发明亮起来,嗓音逐渐转高:「年初大姊被逼出嫁,被那个
狠心的女人送往扬州的前夜,我哭着对你所说的话,你难道也忘了么?」
千儿记得,那天晚饭后散步回来,被大姊的丫鬟贞雯叫到暮雨楼,她当时很
伤心,哭着对他说:「千儿,大姊今生今世只爱你一个,你才是我心中唯一的丈
夫。无论以后怎样,我都会为你留下清白之身,等你再大一点,能做主了,一定
记得把我从扬州接回来,娶我为妻,好不好?」
他只好点了点头,低声道:「记得……」
周韵厉声道:「你答应过我没有?」
千儿哑口无言!难道他能说,儿时戏言、岂能当真?
看着他那张口结舌的模样,周韵便知他压根儿没放心里去,不禁心如刀绞,
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自己苦熬一年的承诺,难道不过是一场虚幻?自己费尽
心思,为他留下清白之身,人家却一点儿也不稀罕?」
想到此处,她不禁幽幽地道:「近一年来,我守身如玉。几个闺中密友都夸
苏羽笙为人中之龙,个个羡慕我好福气,嫁了个好夫君。可她们哪知道,婚后我
压根儿没正眼看过他一眼。婚礼那天,见我大闹喜堂,我那狠心的娘竟在新婚之
夜,点了我的穴道,让丫鬟硬将我扶进洞房。我动弹不得,这辈子我还从未怕过
谁来,可那夜我心里却怕得要死,唯恐他对我用强,坐在椅上哭闹了一夜,恫吓、
哄骗、哀求,无所不用其极,终究没让他动我一根指头。从那以后,便各住各屋,
彼此毫不相干。这330个日日夜夜,我每天扳着手指算日子,除了想你,什么
事都不想做。每当看见天上北飞的大雁,心里便会想,只需两三个时辰,大雁便
可飞临你头顶的天空,我就好羡慕,这些可以自由翱翔的鸟儿!总以为你也会一
样想我,会设法让我回到你身边,可说是心急如焚、度日如年!几天前,我再也
熬不住,逼苏羽笙写下休书,盖上手印,一心想快些回来。前天去苏州原本是和
父亲告别,准备即刻动身……」
说到此处,她的胸脯忽然急剧地起伏起来,『啪』地将一卷宣纸甩到千儿脸
上:「可我万万没想到,父亲在路上告诉我,那女人做了和我同样的事,而你要
娶的,竟是她!!听到这个消息,我真是不想活了!我不愿相信这是真的,想听
你亲口告诉我,到底是不是?」
她目光如刀尖般锐利,又如同炽热的光焰,直似要看穿千儿的灵魂,却又带
有一点希翼,等待着他的回答。
千儿的手直哆嗦,捡起那卷宣纸,是休书。这一刻,他突然发觉,爱有时是
种负担,很重的负担!就象眼下,他不知回答之后,会有什么后果?却也只能回
答:「是真的……」
出乎他意料之外,大姊并未泪流满面,反而仰天大笑,笑声凄厉、尖锐,比
鬼哭还要难听:「哈!!!那就同归于尽,到阴间去做夫妻吧!」突然从袖中抽
出一尺长雪亮尖刀,猛刺千儿心窝!
刀速快过千儿反应速度,根本无从闪避,眼看就要成刀下亡魂!
一条白影,闪电般横飞而来,堪堪撞上刀尖,鱼跃救球般推了狂怒中的周韵
一把,替他挡下这夺命一刀!
刀尖,由她的左肩背直划至左胸,斜斜拉出一条半寸深两尺长的伤口,最后
余力不衰,『噗』地一声刺入她左胸,来人虽已聚气收肌护胸,刀尖还是刺入两
寸多深!
千儿终于知道,什么叫皮开肉绽!就是殷红嫩肉破开之后,如同嫩红凝脂一
般被挤出雪白的肌肤,红白相间,可谓触目惊心!
鲜血喷洒而出,如同绚丽夺目的血花,在空中怒放!映入千儿眼中,是如此
灿烂,又是如此凄凉!
接连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千儿脑中一片空白,但他知道,是北风!他哀嚎一
声,一把抱住北风的身子,手忙脚乱地想为她捂住伤口,忍不住痛哭失声!
原来,见千儿一付心惊肉跳的模样,北风十分担心,一路尾随而来,随后一
直待在雅厅门外,留意着里面的情况。刚才见大小姐神情有异,心里暗叫『不好』,
在周韵突然出手、千钧一发之际,以她闪电般的身手,也无能格开这一刀,只好
飞身撞向寒光闪烁的锋利刀尖!
替夫人挡刀,是她们四女卫自幼受训的重点,否则此刻,千儿必死无疑!
周韵不为所动,从北风胸膛抽出利刃,再次挥刀刺出,铁了心要取千儿性命。
北风强提真气,推开千儿,奋起余力,挥袖将刀扫开。
周韵大怒:「你竟敢阻拦我?我连你一起杀,陪我俩一起死吧!」说完挺刀
便刺。
北风挺身而立,却再也提不起一丝真气自卫,艰难地道:「大小姐尽管冲我
来,小婢只要还活着,就绝不允许小姐伤害他!」
周韵瞳孔收缩,遗传自母亲的狂暴血液,她的刀一旦出手,见人杀人、见鬼
杀鬼,绝不留情!尖锐锋利的刀尖,再次向北风鲜血淋漓的胸膛刺去!
幸而周氏龙和慕容紫烟及时赶来,慕容紫烟忙将周韵死死搂住。周韵竭力挣
扎着,竟反手一刀,刺向自己的胸膛!这个狂暴的女子,即便无法和他同归于尽,
也要杀死自己!
慕容紫烟一把夺去利刃。周韵依然挣扎厉吼着:「萧小千,为何如此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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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慕容紫烟点住女儿穴道,已让飞霜将她带回暮雨楼,带领三个队长轮
流看护,严防她再寻短见。
而北风则被送回秋水轩,平时她值班时所住的这间厢房。她们四女卫的居处
在飞鹰阁,条件比这间厢房好,也宽敞许多,但由于她伤势太重,慕容紫烟为了
随时出手急救,还是把她带回了此处。
厢房中,精卫队最好的大夫正在用最好的创药为伤口消毒,然而,如此长如
此深的伤口,深可见骨,仅靠包扎是不行的。幸亏慕容紫烟及时出手,用截脉法
止住了流血,否则她早已一命呜呼;也幸亏精卫队这些大夫,医治刀箭创伤无数,
经验丰富,此刻正用弯针和羊肠线为她缝合伤口。
北风一直昏迷不醒,在伤口未合拢之前,慕容紫烟不敢采用输送真气和推宫
过穴之法为她疗伤,怕引起大出血。由于这条近两尺长的伤口一片血肉模糊,看
起来太可怕,缝合过程更是恐怖,慕容紫烟不顾千儿的哀求,硬是将他关在门外
不让进来。
足足缝了90多针才算把伤口缝好,用纱布将伤口包裹好之后,慕容紫烟握
住北风腕脉探视一阵,脸上神色微变,不由得秀眉紧蹙。
她长叹一声,交代大夫严密看护,随即转身出门,见千儿还在门外哽咽着,
她也不知该怎么安慰他,只是拉着他的手出了秋水轩。
千儿哽咽着道:「我们这是要去哪儿?我想守着北风姊姊。」
慕容紫烟柔声道:「老爷那边还有点急事儿要办,办完之后你再来看她吧,
反正你守在那儿也帮不上忙。」
来到碧雅轩圆拱门外,慕容紫烟柔声道:「老爷要单独见你,你自个去吧,
我回秋水轩等你。」
千儿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拉住她的手摇个不停,眼中满是惊惧之色。
慕容紫烟强压心中不忍,长叹一声:「千儿,有些事,你终究得独自面对,
懂么?今天的事情就是一个教训,韵儿之事,连我也无法帮你,你一个处理不好,
就是溅血五步的局面。这方面,你必须得自己锻炼一下!」
看着她那极其复杂的眼神,其中有紧张、不安,又有一丝决绝,如同一位将
爱儿送上战场的慈母。千儿冰雪聪明,如何不懂?松开紧握的手,默默走进大厅,
由左上角楼梯上楼,进入书房之中。
看着他那瘦弱的身子,渐渐消失于修竹花径之间、假山水池之后,慕容紫烟
心中,涌起深深的失落,她有种感觉,她和他的人生,即将掀开新的一页,可未
来一片茫然、前途未卜……
书房之中,丫鬟送上香茗。
精致的宣德青花瓷杯,至于茶,周氏龙和当代茶艺大师,佘山隐士陈眉公、
施绍莘为生死至交,三人时常在一起品茗吟诗,是西清茗寮的常客。其中以陈眉
公茶艺最为精深,对烹制过程力求精益求精,他认为不仅茶要好,水质有讲究,
焙制方法更加重要。由他烹制的紫笋、龙山茶,并未沿用松萝法,而是经过摸索,
采用新法烹制而成,一经问世,达官贵族趋之若鹜,却每每吃到闭门羹。他认为
必先忘掉旧法,从头开始,才能烹出一品香茗。比如,用陶罐装清泉,以竹箬塞
紧罐口,倒悬于阳光照射不到之处,至少放上三月。这样的备水之法,由他独家
首创,渐渐流行开来。
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周氏龙茶艺尽得陈眉公真传,这壶由他亲
手烹制的龙山茶,自是非同小可,青碧色茶汁,袅袅水气中,满溢淡雅醇厚的异
香,尚未饮、已陶醉!
若在平时,千儿必定欣喜若狂,好好品尝一番,这难得一见的茶中极品。然
而此刻,他哪有这个心情?
千儿等待着乾爹打破沉默,可他一直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
(二十九)
「乾爹找……找我、有事么?」千儿躲闪着他的炯炯目光,只好先开口,也
许想缓和一下紧张和尴尬,伸手去拿茶杯,谁知刚端起来,茶水已泼掉一半,只
好又重新放下……
周氏龙总算开口,淡淡地道:「你不用再叫我乾爹。千儿,你若真把我当爹
的话,就不该对两位乾娘做出那样的事。再说,我和夫人、二夫人的休妻手续已
办好,以后我们之间再无干系。而且我想,你这两位乾娘,就快变成你的夫人了
吧?」
千儿玉面涨得通红,一时张口结舌,刚才想了一大堆可以说的话,可到嘴边
又全都咽回去了,最后只剩下弱弱的一句:「对不起……」
周氏龙道:「我找你来,是希望把你当作一个男子汉,和你随便聊聊。我从
夫人对你的态度上,感觉她依然还是把你当作她的孩子一般,而你显然很怕她、
处处依赖她。你想没想过,你和她在一起,合适么?」
千儿缓缓抬头,看了他一眼,旋即又低下头说道:「您的意思是……」
周氏龙叹道:「二十二年前,自见过她一面之后,我便一直念念难忘。后来
虽如愿以偿,却渐渐发现,她的心,根本不在我身上。我不知她有何目的?想做
什么?我也没问,更没有刻意去调查她心中隐秘,但我后来渐渐明白,她答应这
桩婚姻,只是想利用我。即便如此,她仍是我心中,唯一的女子!也许为了弥补
心中对我的愧疚,迎香一手操办,为我娶了不少姨太太,可除了几次酒后和二夫
人,其他姨太太我从未动过。为了让她能放手施为,避免给她造成困扰,我主动
将经营重心移向江南,将家族世代基业交给她注资经营。她很能干,经营得有声
有色,我没看错,她本是位人间奇女子、巾帼大丈夫!我为她感到高兴!这些年
我独居苏州,除了经营生意,多数时候皆寄情于山水之间,和陈兄、施兄云游四
海,琴棋书画,无不涉猎,还写了不少文章。这样一来,我成天忙忙碌碌,好让
自己心里,再没有多余的空间来容纳她,然而午夜梦回,她的倩影依然挥之不去
……」
他看了看千儿的表情,又接着说道:「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何对你说这些?
我是想让你明白,什么是爱?爱是种迷药,尝过的人会失去理智、迷失自我,为
了她可以牺牲自己的一切,让你为她做任何事,说任何话。爱,就是可以无条件
地为对方付出!这,就是我的理解……」他明亮的双眼,渐渐变得潮湿、模糊
……
千儿看得出,他说的每个字、每句话,均出自肺腑,心中也不禁有些感动:
「实未想到,他对紫烟姊姊竟深情如斯~世间痴情儿女,有多少为了情之一字,
挣扎徘徊,一生不得解脱?就拿紫烟和北风姊姊来说,对我又何尝不是如此?我
对她们,也能做得到么?」
周氏龙待心情稍稍平复下来,才又接着说道:「若非因为你,她虽不爱我,
仍会维系这桩不幸的婚姻,我仍有挽回她心意的机会。然而若非有你,她必将孤
独寂寞地走完一生,这同样是我不愿看到的。这也是我同意和她结束这桩婚姻的
主要原因。她真的是个奇女子,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而且会千方百计地牢牢抓
在手中,在协议上,她千方百计多争取了不少利益,我没计较那些。我计较的是,
她这样做,多半是为了你!所以我希望,你能象我这样,好好地爱她一生一世,
永远也不要辜负她!我要说的就是这些,言尽于此,你去吧!」
千儿已记不清自己是怎样回到秋水轩的。在他想来,以乾爹煊赫的家世,富
可敌国的财富,应当活得潇洒自在、风光无限才对,谁知竟为情所困,孤寂落寞,
两鬓染霜终不悔,其中甘苦,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情之一字,竟有如斯巨大的
魔力么?
他不由得扪心自问,数月前为了让影儿帮自己一把,不惜骗取一个纯洁少女
的感情,是否不该?在大姊的问题上,自己是否失之轻佻,同样有错?肆意玩弄
感情,是否也和做贼一样可耻?
然而,人的性格一旦成型,要想改变,谈何容易?
望着急匆匆迎上前来、慕容紫烟那双满是关切的大眼睛,他心中说不出是什
么滋味。绿绒跟在她身后,也是一付紧张兮兮的神情,愣愣地看着自己。
慕容紫烟急匆匆地把他拉进书房,把他冰冷的手握在手心,哈上几口热气,
紧紧地搂住他。不过半个时辰不见,竟似生离死别一般,急急地问道:「他没有
为难你吧?」
千儿怔怔地看着她,这位对自己恩重如山、情深似海的女子,自己一生一世
恐怕也难以报答,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
慕容紫烟大吃一惊:「他们欺负你了么?我这就去找他理论,为你出气!」
说完便要闪身而出。
千儿忙死死抱住她腰肢,泣声道:「老爷没有难为我,而是……而是……呜
呜!我……我只是觉得,姊姊对我实在太好了!我……我都不知该拿什么报答您!」
慕容紫烟一怔,缓缓坐下身子,喜悦无限地道:「看来他说得没错,有些事
情必须要面对。不过半个时辰,你已懂事多了。我无需你报答什么,只望你心里
有我、爱我,姊姊就心满意足了。你要答应我,爱我一生一世,无论是天涯海角,
还是海枯石烂,都不要忘了我,好么?」
千儿抬起泪眼,坚定地点了点头:「嗯,我答应!」
慕容紫烟心中喜悦无限,美丽娇靥愈发显得光彩夺目、明艳不可方物,看得
千儿意动神摇,忍不住在那双淡红樱唇上,重重地吻了上去。美人张开檀口相就,
感受着爱郎火一般热情,心中缠绵情意渐渐化开,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激情过后,千儿将周氏龙所说的那番话,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慕容紫烟轻轻叹了口气:「这个不用他说,我也知道,是我欠他,但我绝不
后悔!我只在乎你,其他的,我也想不了那么多了。对了,北风丫头伤得很重,
你这就去看看她吧。这苦命的丫头,若非她,你的小命还在不在,都难说得很,
我们都该感激她!唉~」长叹一声,似乎言犹未尽。
千儿倒并未察觉,忙问道:「您不一起去么?」
慕容紫烟道:「你自己去吧。此刻她最需要的是你,而不是我。以后很多事
情,都需要你自己去面对,快去吧!」
秋水轩西边第一间厢房,绿绒俏生生立于门外,见他过来,满脸关切之色地
低声问道:「老爷没有难为你吧?」
千儿摇了摇头:「没有,只是讲了些道理,谢谢你关心!」
绿绒拍了拍胸口,大大松了一口气,说道:「谢天谢地!刚才真是担心,既
怕老爷太过分,又怕大小姐再溜出来找你拼命!」说完,轻轻轻轻推开房门,让
他进去。
房中很安静,一个人也没有,只见北风躺在榻上,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得吓
人。也难怪,流了那么多血,换个人早一命呜呼了!
千儿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轻手轻脚地在床头坐下,静静地看着她。只见她前
胸和肩背都裹着厚厚的纱布,渗出的血迹,已在雪白纱布中透出些许红色。床上
一片纯白,从墙头、垫褥、棉被、枕头,到衣衫,没有一丝杂色,也没有任何丝
绣图案,将这些许红色衬托得越发鲜艳夺目。当然,那一头柔丝和柳眉,是唯一
的例外。
千儿知道,北风一向酷爱白色,一如她纯洁无瑕的容颜和心灵。她的人生也
很简单,自幼和一群女孩子一起,苦练一击必杀的夺命本领,后来脱颖而出,与
摘月三人成为罗刹门中坚力量。长成少女后倾国倾城,本应成为神州凤冠之上的
明珠,成为男儿们心中的偶像!却除了杀人,啥都不知,除了听命于夫人,再无
其他杂念。要说她还能动点脑子,一定也是跟杀人有关。
刚才和慕容紫烟一番激情相拥,他以为自己的心,已全部交给了她。然而,
他已记不清是谁说过,『人在红尘之中,欠债迟早要还』,北风对他的恩情,同
样罄竹难书,对他的情意,他也不是不知,他又该用什么来还债呢?
无论何时,北风对千儿都有着一种超强的心灵感应。在渑池,凭借这种感应,
她救出了他。此刻,已陷入无底深渊,深度昏迷的她,只为心中那万般不舍、无
限牵挂,激发求生本能,凭借多年练就的顽强意志,在鬼门关前挣扎徘徊,支撑
着一线生机。然而她的灵魂,依然能感觉到他的存在!在她的心灵空间之中,那
是一个至高无上的存在!
因为他,她泯灭的人性得以复苏。没有他,她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只
要有他在,她的灵魂就能得救!
她终于摆脱地狱阎罗王派来的勾魂使者、牛头马面的纠缠和引诱,缓缓地睁
开了那双无比美丽的大眼睛,无边无际黑暗中,那条令她无比牵挂、无法割舍、
不愿就此放弃挣扎、就此离去的虛影,渐渐在眼前凝为实体。死鱼一般的眼神,
渐渐焕发出一丝光彩。
「千儿,你没事吧?」她的嘴唇在轻微翕动,这是她心里在说的话,其实并
未发出任何声音,所以千儿根本就听不见。然而仅仅由她的眼神中,千儿仍猜出
了她想说什么。这种默契,是通过十余年的相处才磨练出来的。
千儿将头伏低,耳朵贴着她冰冷的樱唇,柔声道:「北风姊姊,我很好,你
现在感觉怎样?身上疼不疼?」
北风费力地嘟起樱唇亲吻他的耳垂,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千儿,亲亲我
……」上午在地宫悔过窟中,脸蛋儿惨遭千儿偷吻,令她终生难忘。迄今为止,
她还从未对千儿有过任何亲昵的表示,可在鬼门关走过一遭之后,她怕此刻不表
明心迹,今后再也没有机会,她这一生,就算白活了。
同样没能发出声音,千儿此刻也无法看见她的眼神,但耳边感觉着她翕动的
嘴唇,同样猜出了她说的是什么。
他将嘴唇贴向那双毫无血色、正费力张开的樱唇,触觉一片冰凉,他不敢用
力,怕堵住她那无比微弱的呼吸……
渐渐地,那双樱唇越来越冷,冷得象冰!千儿心中惶急,忙伸手摸摸她的颈
项,同样也是越来越冷,而呼吸也越来越微弱,直至几乎感觉不到!
难道她心事已了,准备撒手人寰?
难道这一吻,竟是死亡之吻?
千儿肝胆欲裂,顿时泪流满面,嘶声大哭道:「北风姊姊,你不要走!不要
丢下我!……呜呜呜……」此刻的他,感觉是如此无助。
她的樱唇又费力地翕动起来。千儿看着她那双重新变得无比暗淡的眼神,知
道她这是在说话,忙强抑悲伤,用自己的心灵,去感受她的心语。
北风缓缓说道:「千儿,我只是夫人的丫头,自知配不上你,不必为我悲伤,
好好活下去……我好累,好想休息,唯独就是放不下你。我一生杀人无数,自知
死后必下地狱,而你那么好,身后必升天堂,我俩以后将永无再见之日,我真的
……好不甘心……」
她眼中光彩完全敛去,樱唇的翕动也已停止,和千儿的心灵沟通到此完全终
止。
「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难道北风,也无法逃过这一魔咒?
千儿哀哀欲绝,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慕容紫烟没忍心告诉他,那一刀虽未刺中北风心脏,但失血过多,心脉严重
萎缩、堵塞,已生机全无,连她也束手无策,只因北风身经百战、体魄强健,才
能熬到现在,此刻,也只能凭借顽强的求生意志强自支撑,但还能支撑几天,全
凭天意。
绿绒站在门边,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她只能看见北风樱唇翕动,却未发出声
音,由千儿所说的话,大致也能猜出她想表达的心意。看着这对恋人即将面临生
离死别,也忍不住泪流满面!
身为女子,她很理解北风此刻的心情,不由心中自问:「当时我若不是守在
书房门外,而是待在雅厅之中,可有北风这样的胆魄,替他挡刀?」
************
北风的心跳时断时续,有时可以中断长达近半个时辰,身子冰冷、僵硬,跟
尸体没什么两样。说她死了吧,可每每千儿在她耳边呼唤得久了,又能恢复微弱
之极的心跳。
整整五天过去,她一直就处于这种状况,再也未苏醒过一次。她已被送回飞
鹰阁北风楼之中,五天以来,千儿一直待在这间卧屋里,他怕自己哪怕离开一夜,
便再也唤不回那一丝心跳,那唯一表明她尚活着的微弱心跳。
这些天他一直在飞鹰阁,慕容紫烟已将绿绒指派给他作贴身丫鬟,好随时为
他烹茶。绿绒看着他一天天越来越憔悴,心中很是担心,却又无从安慰,只好多
弄些他爱吃的东西,可他胃口似乎也越来越差……
周韵恢复正常了些,不再寻死觅活,闹得众人不得安宁。却突然变得沉默寡
言,可以整天不说一句话,时而神情恍惚,时而一付若有所思的模样,成天在暮
雨楼里神神道道,也不知在忙些啥。慕容紫烟心里暗自担忧,爱女莫要就此疯掉!
唯一令慕容紫烟安心的是,倒不用派专人成天守住她了。
慕容紫烟和烟霞仙子娘儿仨每天都会到飞鹰阁来,探望北风的伤势。对于北
风目前这种不死不活的状况,和大夫们一样,都困惑不解,别说见过,就连听都
从未听说过。面对千儿那悲伤无助的眼神,唯有温言抚慰,苦无良策。
慕容紫烟和千儿一起睡惯了,猛然间冷夜孤灯,午夜梦中醒来,摸摸身边空
空如也,心里也是空荡荡地,倍感寂寞,便再也睡不着。挨过一两天之后,想想
自己身边,除了手帕交烟霞,再无可说心里话之人,便要她和自己抵足而眠,夜
里也好有个人说说话。然而小津恋母之极,每晚都要撵脚,缠着母亲不让走。
烟霞仙子无奈,希望能带爱子过来同睡,慕容紫烟自然不愿。最后双方各让
一步,慕容紫烟同意她带小津过来,但只能睡在外间暖阁之中,免得千儿吃醋。
小津生得唇红齿白、眉清目秀,浑身上下如粉妆玉琢一般,恐怕除了千儿,再难
找出如此漂亮可爱的男孩,且为人温文有礼。相处久了,母性奇重、一向喜爱小
孩的慕容紫烟,渐渐对他颇有好感,偶尔闲暇时也带他在府中四处逛逛、逗他玩
耍取乐。
周氏龙已返回苏州,大门上题有『周府』两个古篆的匾额,已被一块新的、
题有『暮雨朝云居』五个隶书的匾额取代。
为何取这样一个古怪的名字?连亲手书写这块匾额的千儿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来,诚如他大姊所说,『静观暮雨朝云,笑傲沧海桑田』,这句诗太过诡异,似
乎打娘胎里带来,自幼就会,有时他说梦话都会念。正因为古怪,所以他每当取
名,总是喜欢用这句诗里的词。也许潜意识中,他希望自己永远不要忘掉那句诗
吧?
虽然古怪,慕容紫烟倒也没反对。而这座大宅的二号主子,大小姐周韵,不
仅没反对,反而很高兴的样子,时常跑到大门外欣赏这块匾额,一付陶醉的模样。
她倒是陶醉了,她那位远在苏州的老爹,却为这个宝贝女儿伤透了脑筋。苏家大
公子将休妻之事告诉老爹之后,这位扬州地头蛇大发雷霆,将儿子胖揍一顿不算,
还跑到苏州找周氏龙理论。
周氏龙又能怎样,让女婿把已休掉的韵儿再娶回?别说这是个天大的笑话,
再说,也要韵儿同意才成啊?在济南,他可是见识够了女儿的烈性,再去逼她,
成心想出人命么?所以也只能好言相劝,嘴皮子都说破了,又在生意场上多给了
点好处,总算才把这位前亲家给搞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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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蒙蒙亮,慕容紫烟一觉醒来,又睡不着了。见身边烟霞仍睡得象头死猪,
心中暗叹:「烟霞虽不善心机,有时甚至有些缺心眼儿,还真是有福之人啊!躺
倒就能睡着,除了乱伦之事令她耿耿于怀,再无忧虑。平生荤素不忌,享尽艳福,
连我最疼的千儿都被她分走一杯羹……」
躺在床上,双眼瞪得老大,一时间心潮起伏:「千儿这种状况真是让人揪心
啊,何时才是个了局?可北风若真去了……唉!为了此事,千儿跟我也有了些隔
阂,似乎怪我护犊,不愿严惩韵儿。可那样做有用么?还可能逼得她更走极端。
何况我亏欠韵儿太多,怎么也不忍心下重手啊……」
胡思乱想半晌,更加睡不着,见烟霞酣睡如故,忍不住伸手在她肥臀上扭了
一把,大声喊道:「千儿想吃姊姊的奶,快起床!」
烟霞吃痛惊醒,睡眼朦胧地四顾道:「千儿想吃奶?人呢?」
慕容紫烟扑哧一笑:「在飞鹰阁北风楼,姊姊快去喂他吃早餐奶吧,格格~
瞧你那副骚样儿!」
烟霞方知被耍,嗔怒之下奋起反击,啐道:「我儿也想吃夫人的奶了,快出
去喂他!」按住慕容紫烟挠她痒痒。
慕容紫烟不甘示弱地道:「谁怕谁?喂就喂,就当是他奶娘了!」禄山之爪
也袭向烟霞肋下。两位绝世美妇在榻上翻滚打闹、纠缠撕扯作一堆,一时间钗横
鬓乱,偶尔敏感部位被对方偷袭得手,春心渐渐荡漾开来,屋里传来阵阵淫声浪
语,以及娇喘之声……
烟霞虽阴招损招尽出,毕竟力气比猿臂蜂腰的夫人差得太多,一时间被修理
得狼狈不堪,但依然不肯认输讨饶,夫人见她如此不堪一击,不禁呵呵直乐:
「跟我斗,你还嫩点~」
突然想起烟霞老蚌子一个,哪里嫩了?外间暖阁中那位才是个雏儿,不由皱
眉道:「姊姊,咱俩这样胡言乱语,莫让津儿在外面听见了,你赶紧认输停战吧,
反正怎么也打不过小妹!」
烟霞不以为意地道:「我儿屌毛都还没长出来,让他听见又咋地?」
慕容紫烟道:「千儿还不是没长屌毛,一样在床上干得姊姊哇哇叫,你见过
比他更厉害的男子么?」
烟霞回想起和千儿上床的滋味,想想已旷了好几天,不由得长叹一声,一脸
憧憬之色地道:「象他这样的超级变态少年,天下哪里还能找出第二个!您以为
男孩个个都象他呀?不瞒您说,津儿比一般男孩发育得还要迟缓一些,至今尚未
进入青春期哩~」
慕容紫烟道:「姊姊怎么知道?男孩是否进入青春期,难道还有什么明显征
兆么?起码在千儿身上我就没发现过,似乎是一夜之间就长成了一个超级猛男!」
烟霞道:「那是夫人太粗心,没仔细观察过,要说作母亲,您还真是不合格。
诸如长出喉结、嗓音变粗、下阴长出绒毛,和遗精等等,便是男孩子进入青春期
的明显征兆,而所有这些征兆,在津儿身上都未曾出现,依然小毛孩儿一个。都
这个年纪了,除了恋母,对异性一点儿兴趣也无,我真担心他变成一个离不开母
亲、老是长不大的孩子,以后连媳妇儿也不想娶。」
慕容紫烟奇道:「你咋知道津儿对女人一点儿都不感兴趣?」
烟霞低声道:「云帆在他这个年纪跟着我睡时,早就在我身上毛手毛脚地乱
摸了,有天夜里撩拨得我熬不住,终做出母子乱伦之事。可津儿睡觉老实得很,
在我决心禁绝母子乱伦的不久之前,也曾在夜里挑逗过他,可那话儿一点儿反应
都没有,若非如此,最近我哪敢还带着他睡?若是对女人感兴趣,咋会这样?」
慕容紫烟想了想道:「这倒也未必尽然,孩子对母亲多少有些敬畏,就拿千
儿来说,明明已发育了,可我每天晚上挑逗他,也一样没有生理反应。可和花影
那贱人勾搭上之后,立马干柴烈火一般,看得我生气!何况津儿为人斯文有礼、
尊老敬贤,没对姊姊胡来,只能说明他颇有廉耻之心,知道母子乱伦之事不可为,
一旦遇上他心仪的其他女子,那情况可能就不一样了,很可能就象千儿对待花影
一般。」
烟霞轻摇臻首道:「绝无此事!他经常跟着李淑贞或张露睡,她俩也说津儿
睡觉时规矩得象个小姑娘,洗澡都是脱光了一起洗,他似乎觉得很平常。而且
……而且李淑贞还说,津儿那根小鸡鸡,至今还象根筷子一般,跟个七八岁的男
孩差不多,我……我还真有些担心,他莫无法长成一个正常的男人!」
其实她哪知道,李淑贞和张露对她如此说,不过是想掩盖和津儿偷情之事罢
了,哪能当真?
慕容紫烟笑道:「津儿性格的确象个女孩儿,最近在书房里召见门中男性部
属,津儿总是害羞得往晓虹身后直躲,和女人混在一起反倒自在得多。不过,姊
姊又怎么知道津儿尚未遗精?这等事儿,他怎会让你发现?」
烟霞道:「他的内裤都是李淑贞在洗,若是遗过精,她怎会不知?不过这样
也好,若他真按正常发育,夜里跟我睡时成天骚扰我,我也不敢肯定是否熬得住
哩,一步踏错,又将陷入千劫不复!只是可惜呀……」
慕容紫烟奇道:「可惜什么?」
烟霞吃吃淫笑道:「千儿最近因北风之事,悲伤过度、无心房事,夫人已多
日未尝肉味儿,我儿就睡在外间暖阁之中,可惜却不能人道,无法安慰夫人久旷
之身!」
慕容紫烟嗔道:「姊姊才是久旷之身,又想偷我的男人了吧?我掐死你这个
淫妇!」知道小津还是小毛孩儿一个,心中大为放心,便再次在烟霞身上肆虐起
来,两位美妇又打闹着一堆……
小津睡在外间暖阁中,被这阵喧闹声吵醒,忙起身走到卧室门外,轻推房门,
应声而开,却被门对面榻上的旖旎春光惊呆了:夫人和母亲两条肥白羊一般的丰
腴胴体纠缠着一堆,嘻嘻哈哈地相互扭痒痒肉、撕扯打闹个不停,母亲被夫人压
在身下欺负,肚兜被扯开半边,露出肥硕鼓胀高耸的右乳,随着身子的扭动颤巍
巍地晃荡不休,那颗深色乳头好大好挺,居然跟小枣一般,比李姨和张姨的还大!
而夫人双腿分开,翘着肥臀跨骑在母亲腿上,亵裤已被母亲扯至大腿之上,
一个又白又大又圆的肥臀欺霜赛雪,刚好正对着房门,露出股沟之下芳草凄凄,
妙处若隐若现,泛现出片片水光~
他的屌儿腾地一下直立而起,将裤裆顶得老高!
却听夫人恶狠狠地道:「没有还手之力了吧?还敢不敢跟我抢男人?敢不敢
跟我斗?服不服?」
烟霞狼狈不堪地道:「不服!夫人欺负我,唔唔~您再不放开,我要叫津儿
来帮我啦!啊哟!弄得我好疼!嘶嘶~」
慕容紫烟呵呵笑道:「你倒是叫啊!我连你娘俩一块儿收拾~嘿嘿!」
烟霞装腔作势地叫道:「津儿快来,夫人在欺负为娘呐~」
小津忍不住冲到床前问道:「夫人、娘,您俩为啥打架啊?」
榻上二人未曾想到他真的冲进来了,房门难道没栓好?同时惊呼一声,忙一
头钻进被窝之中,连头捂得严严实实,慕容紫烟提好亵裤,烟霞则赶紧拉好肚兜,
遮住波涛汹涌的高耸酥胸,慕容紫烟一边手忙脚乱,一边大声嚷道:「死小鬼!
快滚出去!」
烟霞见爱儿突然闯进来,才想起昨夜进屋后忘记栓上门闩,惊魂初定,见夫
人吓成那样,不禁得意地道:「刚才某人不是还夸下海口,说要连我娘俩一起收
拾么?这阵怎么变缩头乌龟啦?哈哈哈~笑死我啦!」
慕容紫烟大惊之余,才想起小津毛孩儿一个,自己咋就怕成这样?她生就一
付好勇斗狠的性格,哪肯失言认输?不由得豪情万丈地道:「上就上,本夫人怕
过谁来?」翻身压住烟霞又是一顿猛掐!
烟霞哀鸣道:「津儿你发什么呆?还不上来帮娘一把!」
小津得令,一头钻进被窝之中,搂住夫人蜂腰,想把她从母亲身上扳开,却
哪里扳得动?不由得急道:「娘也用力呀,我弄不动!」
烟霞尚未及有所动作,慕容紫烟反手一爪,老鹰抓小鸡一般将小津捉到他母
亲身边俯卧着,玉腿大张,将二人死死压住,一手一个,猛掐二人肋下痒痒肉,
母子俩一边哈哈大笑,一边难过得龇牙咧嘴、涕泪横流!
烟霞再也忍受不住,涕泪交加地道:「哈~哈哈~呜呜!真是败给你了,夫
人饶了我吧,我老人家认输了……」
慕容紫烟左腿微抬,烟霞忙溜出来大口喘气。慕容紫烟洋洋得意地道:「既
认输,就放你一马,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哼~津儿你呢,服不服?」手依然在
他的肋间肆虐着。
小津笑得有气无力,加之屁股遭遇夫人重压,挺直的屌儿死死顶在床上,感
觉要被掰断一般,难受之极!也只好大声认输。
慕容紫烟这才心满意足地侧身躺倒在被窝里,酥胸起伏着大口喘气,和烟霞
打闹全凭蛮力,锻炼这么久也有些累了。
小津一旦得以脱身,有些心有不甘,又扑上去挠夫人痒痒肉,意在找回场子。
慕容紫烟这几天和他混得熟了,也挺疼爱这孩子,见他一脸稚气却又故作一付恶
狠狠的顽童模样,觉得很有些搞笑,便也和他互掐痒痒肉打闹起来。一时间被窝
之中如大海波涛、翻滚起伏不止……
烟霞仙子喘息初定,见爱子也难占上风,不由恨恨地道:「津儿真笨!对付
女人,撕她衣服方为上策!」
说完拿起自己的衣裳走出卧室,到暖阁之中穿衣去了,边走边笑道:「你俩
慢慢打,掐得使劲儿一点,我老人家先到书房喝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