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师再现38



  正打得高兴,掠过数间房屋,正当衙门正面,她抬眼一看,不由得吸一口凉气,缓下步来。却见衙门之前,刀出鞘﹑箭上弦,铁甲深深,上百人或立或跪,箭手刀手盾牌手构成铁桶般的阵势,闪烁着凛凛寒光。一个年轻的军官面无表情地站在阵中,鹰一般的目光盯着她们,高举的右手随时就要落下,将眼前的空间变成飞箭的地狱。
  说起来,单纯习练武功的高人其真力强度并不一定弱于修真,也许没有能力使用道法,也无法飞天,但其纯粹的攻击力甚至比一般的修真更为强大,近战的时候尤为如此。以青梅的功力,即便应用道法防身恐怕也难以逾越狂风箭雨的墙壁,更何况在战阵之上还有几个修真在空中张网等待着。
  青梅跺跺脚,一咬牙就要上前攻击。身边一个人走上前去,却是小薇。就在这凛冽的战阵之前,她轻轻掀开了洁白的面纱,这优雅轻柔的动作成为了对面很多人终身难以忘怀的记忆,正是这动作将她的容颜绽放在他们面前。
  小薇开始有些紧张,但很快自然起来,婷婷玉立的她就那样微笑着向前走去,宛如一尘不染的小小仙子,缥缈着行走在这苦痛的浊世凡尘之中。明眸温柔,春水般的眼波荡漾到每个人心灵深处,整个世界宁静下来,不可闻声的天籁抚平了人心中的杀念。每个人都有过快乐无懮的日子,看到这小小仙子,就如同回到了那些日子,在阳光草野中无羁的奔驰,天地唯我,自在逍遥。那种平和与安详让每个人都不知不觉地放下了手中的剑,心中的刀。
  对面之中只有一个人从迷梦中很快醒来,那是那个年轻军人,他的目光很快恢复清明,诧异之色闪过,手迅疾地握住了剑柄。看着前行的小薇,面色阴晴不定,终于还是放开了剑柄。
  小薇慢慢前行着,她不知道自己能行走多久,只是依靠着她天赋的本能,将自己心力无穷尽地投射出去。上百人的情绪反应都如镜像一般反映着她小小的心灵之中,需要她去调控安抚。她觉察到了陈行舟的清醒,可已经再没有余力控制住他的心灵。
  青梅和风灵摒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在小薇的身后保护着,她们也不知道小薇消除的敌意什么时候又会回到敌人的身上,只能心中忐忑地跟随着。
  一个声音如暮鼓晨钟般喝响:“咄,妖孽”佛门狮子吼的声音并不高亢激昂,但转送到每个人心里的时候就如同整个世界只有这一个声音响起,霹雳炸开,将每个人的五识在一瞬间完全和外界截断,片刻之后方能恢复清明。(冷启动,清除内存)。
  一个神情严肃的老和尚庄严地飞舞进场,如蒲扇般的大手抓向心神被震﹑面色苍白的小薇,以他狮子吼的功力,这短短一瞬中在场的人没有一个心神不被振荡,应该处于暂时性失神状态,这是他屡试不爽的绝技。就在他即将把小薇手到擒来的时候,脑门上一种剧痛传来,然后就人事不知的倒了下去,庄严地来了个嘴啃泥。
  啄他的人是风灵,原本就警惕万分的风灵听到一声大喝,声音真难听,可不知怎的在场人瞬间都成了白痴样。还没来得及奇怪,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一个硕亮的光头伸了过来,上面还有几个疤,于是想也没想,羽灵的本能让她一嘴就啄了下去,然后就看着伟大的高僧风度尽失地栽倒在泥泞之中。
  风灵心道:喔,一个和尚,抬头看众人还有些惊魂未定,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抓住青梅和小薇,旋风般翻跃衙门不高的墙,却正好看见师父从一个破洞中飞出来,高兴地叫声:“风,风”,冲了过去。
  抓住适才狮子吼机会的不仅仅是风灵,这声沉喝传来的时候,岳封的精神力又岂是一个高和尚的断喝所能压制的。他想也不想,迅疾地一掌击打在英宗身上,受到此刺激,心神受干扰的英宗原本就运到极顶的功法本能的爆发出来,虚化鹰羽如同万千通明钢针向四周急射。岳封也不看后果,提着英宗向上直撞而出,一声巨响中,他们站立在了大堂之顶。
  大堂中的众人毕竟还是高手,狮子吼让他们心神受到干扰,但不妨碍他们运起的功力将漫射的鹰羽弹了开来,不过仍然有数人受伤非轻。
  岳封挥剑在手,将屋顶上猝不及防的几个人横扫出去。却看见风灵带着青梅小薇飞扑过来,他轻喝一声:“起。”一翻手,强劲的力道将整个大堂的屋顶轰了下去,借着反力,他们一起飞上了天空。
  天边数道流星似的光影奔来,那是后续的寒霜带着帮手来了。
  再看下面,尘埃落定之后,人们正在忙乱,黄耀庭大声训斥着什么,却没有一个人跟上来。一个悠远的原因在岳封耳边响起:“我的批语中原本只有上半句可以真正算数,现在好了,谋刺钦差,你的罪名落实了。如果你改变主意,还可以找我,不过,得尽快,哈哈,后会有期。”
  岳封一下子明白了韩宽的设计,他原本就没想过真把岳封今天就扣押住,原因当然是多方面的。其一,在场中抓住岳封和英宗可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能办到也会有损失,更何况黄耀庭还在场,其它的联盟修真也保不定有岳封的同党或同情之人。
  其二,他们现在加在岳封身上的罪名可实可虚,只怕为人不服,如果仙机商号请到得力奥援,黑白可就更难辨了。不说别的,联盟什么态度恐怕就没那么明确,即便联盟不是真心为岳封,也授人口实,联盟的关系千丝万缕,万一从中作梗,结果还真不好说。但岳封此一走,谋刺钦差的罪名和谋反大逆一回事,板上钉钉,是没有任何人可扳倒的铁证,在这么多人的见证下,联盟也是无话可说。
  其三,抓住岳封又怎么样,杀了他什么用也没有,关住他被亡命的精怪们来救的话,恐怕以钦差手下现在的实力防不甚防,实乃头大之至。
  岳封恨恨地想清其中的关节,看来天机谷是一份好基业,只可惜对外交流渠道太少,信息不畅,否则何以面对如此严重的突然袭击。他整顿一下心神,传音回去:“韩宽,你很不错,有两把刷子,希望多多保重,终还有一天还会见面的。”
  韩宽打个哈哈:“希望岳公子好好想想,我可不希望再次见面是在我攻破天机谷的时候。”
  岳封冷冷一笑,他的情绪已平复下来,朗声道:“钦差大人,后会有期,临别有一言忠告,勿为小人所弄,落入罟中而不自觉,为他人做嫁衣。”
  回答的却是听涛:“岳封,今日大人在此,且饶了你,他日我必取你之头颅。”
  岳封也不废话,和众人飞行而去。寒霜着急地问:“这是怎么回事?”岳封皱眉道:“看来,我们又要分开一段时间了,先回营地吧。”看看冲着他兴奋微笑的小薇,适才她心力耗费不轻,加上狮子吼的伤害,现在面色苍白,有些憔悴,但在岳封眼中却是前所未有的美丽。
  众人在空中急速飞行着,心情都很沉重。英宗低声给他们讲解着适才的经历,精怪们面上都露出强烈的愤恨,几乎每个妖都有被人歧视甚至追杀的经历,现在更是被推向朝廷大敌﹑全面清剿的方向,如何能不生气,有几个年轻的甚至提议杀回去,反正已是反正了,拼个鱼死网破。
  就在行进之中,前面太阳光线之下,耀眼的金属辉光闪烁而起,远远看去,就如同一个人沐浴在金光之中。
  队伍缓了下来,岳封对寒霜道:“你们先走,回到营地马上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寒霜看看他的眼神,点点头,领着队伍继续向营地飞行。岳封向着那个金光闪闪的人迎了上去,那是丹辰子,如同孤独沉默的金甲神,立在空中就那样看着他们的队伍通过。岳封立在他的身边,看了一会,开口道:“我想你应该知道我们现在大概算是谋反叛逆,你不想出手吗?”
  丹辰子扭头看看他,折迭的刀翼突然动了起来,激烈的碰撞中,一个金属声由尖利的摩擦声合成响起:“珍重。”就在这一瞬,金光闪耀,他的身影原地消失,再看时已拉出一条金色光带,化向天际。岳封微微一笑,看来青梅所称的铁疙瘩并不是长了一个铁脑袋。
  回到营地,立刻热火朝天地忙碌起来。岳封和寒霜独自商议着,寒霜也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这可是事关天机谷生死存亡命运的重大时刻,她有些茫然地问岳封:“现在我们怎么办呢?”
  岳封安慰地拍拍她的手:“不用那么着急,兵来将挡,怕什么。”
  寒霜嗔怪地看他一眼。岳封哈哈一笑:“不是怕,是慎重,很好很好。”
  寒霜苦笑:“这种形势,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岳封收敛笑容,想一想,轻声问:“寒霜,你怨我吗?”
  寒霜奇怪地看着他。岳封摇摇头说:“如果不是我的到来,也不至于让平和的天机谷落到今天这种险境。”
  寒霜反而笑了,柔声说:“你以为你不来,天机谷就会太平吗?”
  岳封看看她,寒霜的面容上浮现出一种少见的顽皮模样:“你以为我的天机修为就那么差,什么都算不出来吗?”
  岳封点点头:“也是,天机上人的传人怎么会差呢?”
  寒霜倒有些苦恼:“唉,爷爷的修为我是永远无法企及的,现在天道紊乱,我的算数中未来更是混沌不清。”
  岳封摇摇头:“好了,未来也许是天道莫测,但每一步的选择还是在我们自己手里。现在局面虽然恶劣,但也不是无法可想。寒霜,你带队回去之后,全面收缩,将所有重要人物全部撤回谷内,尤其是风灵小薇,她们要深深隐藏起来,我会传授一套功法让她们习练。”
  寒霜幽幽问:“难道我们不能帮你吗?”
  岳封摇头:“现在我要做的事你们是帮不了的,放心,我会找到适当的帮手的。”他心道,暗黑世界不是这些天性纯良的小姑娘们所适合的。想到这里,强调说:“你们的安全是第一位的,只有你们绝对安全,我才能在外发挥我最大的力量。”
  寒霜端详着岳封那坚定的手,这只手里还掌握着什么样的奇特力量呢,叹口气道:“好吧,我劝不了你。答应我,无论你怎么做,一定要小心。”
  岳封点点头。寒霜换个话题:“那我们怎么通知山西乔家呢?还有外边那些凡人,我们也全部带走吗?”
  “乔家在京师中也有一些力量,让他们先活动起来吧,告诉乔致轩,事情还没到绝望的时候,我正设法将大祸消弭于无形。至于这里的人,我们有不少伤员,再说也不知道路上是否会遇到危险,不能再添负担,凡人都留下。”迟疑一下,补充到:“除了其中一个。”
  寒霜迟疑:“可是……”这里虎狼出没,放弃这些人无论如何是说不过去的。
  岳封微笑:“没关系,我现在就会去交待他们该怎么办。”见她好奇,诡秘一笑:“让他们去投降。”
  在危急之间,一切都按最紧迫的方式进行。没过多时,大队人马已经在天空汇集,在喧闹声中,岳封招募来的凡人们都痴痴呆呆地站在地上,看向天空。他们心中都是极度的惶恐和畏惧,刚才岳封简短地告诉他们,钦差把仙机商号定位为谋反的妖孽,因此要放弃营地。作为最后的报答,让他们带走营地的银两和一些魔兽皮毛,再派两个人护卫他们到巫山县城投降。他们无可奈何地看着修真们在进行最后的整队,作为普通的黎民百姓,听到谋反这样磨盘大的罪名压到头上来的时候还能干什么呢,只能祈求天上地下的神明保佑了。
  修真们排成一队,向天边飞行而去,渐渐消失无踪。空中英宗和英无惧喝了一声:“好了,现在我们走吧。”凡人们疑惑地站起身,营地大门大开,那里有着种种魔兽和危险,他们紧紧丛集拥在一起,认命地一步步走向未知的将来。
  在队伍的最后,孙着水吩咐着一个人:“大个,你照顾一下二子。”
  一个大个子嘿嘿应了一声,反问:“孙头,我们该怎么办。”
  孙着水有些烦躁:“我怎么知道哩。”岳封单独给他吩咐过几句,可他现在还没想好是不是按他说的去做。
  大个子叹口气,扶一把身边脑袋包得象个粽子的伙伴,那人却推开了他。大个子苦笑:“孙头,自从他妈妈死后,二子就这幅德行,也不说话,怎么办才好?”
  孙着水怒道:“怎么办,怎么办,我他妈怎么知道怎么办。”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大个子嘟囔着:“二子快点,这里可不太平,再来两个妖兽咱们可就全完蛋了,你要再这么慢,我可不管你了,嘿,别看天了,看着地,笨蛋。”
  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脑袋上,两只眼睛盯着天边天机谷修真们那微小的身影,心中默念:黄耀庭的动作不可能那么快,联盟也不可能就顺从钦差之意和天机谷拼命,这一路应该没什么危险,不过寒霜,还是要小心啊。看着大队消失在遥远的地平线,他转过头来,望向巫山县城方向:黄耀庭,韩宽,我又来了,我倒要看看,这世上,到底谁比谁强。
第七章 入城
  化身二子的岳封随着队伍慢慢走着,二子在魔兽攻击中失去了母亲,脑袋上也受了伤,一天到晚呆呆傻傻的,不与人说话,倒是一个很好的掩护。正好也让岳封有时间好好想想面临的局面和下一步的计划。
  这一次的打击来得相当突然,钦差到了才两天,就给岳封出了如此个难题,扰乱了岳封的全面计划。原本岳封是想在魔域周沿建立前进营地,作为监控魔域和利用魔域产物进行生产的基地。现在倒好,垂涎者来了次没什么先兆的突然袭击,竟然将仙机商号一下子推向了天下棋局的前台。如果一个处理不慎,真有可能朝廷和天机谷先来一次火并,那可不是岳封所希望看到的。羽翼未丰时一切还是以低调为好,最好是在夹缝中先壮大自己,时机成熟的时候再图后举。
  说起来,修真力图参透天道,可天道永远都是莫测的,如果人人都能修炼到诸葛亮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多智而近妖”(鲁迅评语)的程度,那岳封和韩宽也别这么算计来算计去,坐下来喝杯茶,各自把指头掐一掐,结果就出来了,该死的自杀,该活的喝茶,倒是省事了。
  岳封思索着前因后果,这其中还有着诸多疑点。首先,黄耀庭以谋反来威胁岳封的念头是在来到魔域之前还是之后产生的呢?初看起来,黄耀庭是垂涎小薇的美色,突发奇想,要逼迫岳封交出人来。但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作为朝廷,要认定一种势力谋反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并不是韩宽所称一封奏折就行了的。黄耀庭应该也不至于仅仅为了小薇就匆匆祭起这柄两面锋利伤人的剑,对他来说还有其它法子可想,一定是事前就有一些重要理由让他对仙机商号有着特别的企图。理由倒是好找,在中国自古以来商人的命运都是如此,不怕贼惦记,就怕官惦记,突然祸从天降﹑满门遭殃的事从来不少见。
  还有一个关键是谁乘乱施法让黄耀庭看到了小薇的美丽,这个人或者这一批人才是真正唯恐天下不乱的人物。让小薇在黄耀庭面前现身很可能只是促使这个钦差下决心对付岳封的最后一根稻草而已。由此一点,可以设想,黄耀庭恐怕原本并没有对天机谷开战的坚定决心,而有人了解这一点,还要了解营地内有美丽小薇的存在,方才想了这个办法激起这个风流钦差的贪婪之心,与岳封摊牌。
  这会是谁呢?谁想要天机谷这片基业?可能的答案就太多了,也是岳封此来所要搞清楚的头号问题。这个敌人隐藏在暗影中,但还是留下了一些痕迹,小薇在营地仅无意中露出过一次面容,能够知道她的绝色容姿的只有在场的人。这样看来,敌人很可能在营地埋伏了眼线,营地人手是岳封在巫山县随意招募的,那时候要混进来很容易,但当时钦差还未到来,所以……。想来想去,现在视线所及最可疑的人物就是三侠,听涛列数罪状的时候谈到岳封利用隐脉改造凡人的细节,加上他们本来就身负先行调查的责任,因此他们即便不是幕后的黑手,也一定与之有相当紧密的联系,营地之内的眼线说不定就是他们设下的。这样说来,岳封此来如何对付黄耀庭和韩宽还在其次,首要目标反而是三侠。
  岳封沉思着,现在在他面前还有一个很棘手的根本问题是,如何处理与朝廷和联盟之间的关系,经此一事,精怪长老们对这些人物更没有好感,决裂之心已起。但岳封却不能简单如此处理,他心想,也许现在到了重构自己暗黑队伍﹑立新基业的时候了。从正道入手已使自己在力量最弱的时候建立了相当不错的一个基地。现在天神二变,在凶险诡秘的邪道中应该有了一定的自保之力,可以去闯闯了。身为前世魔师,他对唯力是求﹑尔虞我诈的邪道太了解了,当你没有力量的时候,是不能相信任何人的,这也许是正邪之间最大的区别之一。
  队伍行进得很慢,时不时有人离开队伍,寻找一个好地方将岳封给他们分配的银两和皮毛隐藏在林中,他们知道,一旦到了巫山县,如狼似虎吃人不吐骨头的官府老爷们大约不会让他们留点什么私人物品。这也是劳动人民无奈下的智慧。
  空中英宗在监视着下面队伍的行进,时而落下,将意图夺取食物的魔兽们驱赶开来。岳封传音过去,布置了几句,就见英无惧飞了回来,英宗则化身飞鹰振翅而去,他敏锐的眼睛可以事前详细观察巫山县城内的动静,告诉岳封行动所需要的信息。
  岳封心道,黄耀庭韩宽现在在干什么呢,自己的那一顿发火应该让这些家伙好好想一想了,我岳封可不是任人捏的软柿子。欺负老实人﹑压榨沉默者古往今来都是官府最喜欢做的事情,老实巴交的农民给官府出钱﹑出力﹑出奴婢,还要当炮灰欺负其它的老实农民去。官府可不会你退一步我让三分的讨价还价,各级官员从来没有看看你是不是活不下去的习惯,他们只会按照自己的要求盘剥下去,至于加在一起老百姓是否受得了可不是具体某个官员的责任。面对着他们,退让是永远没个尽头的,还不如开始的时候就叫一声,给我打住,让他们自己去掂掂分量吧。
  黄耀庭和韩宽果然也在后室里伤脑筋,黄耀庭背着手来回踱步,沉吟着说:“韩兄,你看这次是不是太过分了一点,笔下判生死,可这一笔可是关系到成千上万人的性命啊。”
  韩宽皱眉:“大人,对不起,这次是在下的失误,错判了岳封的性格,原本从各种渠道了解,他是一个很会做生意的人,任何事情都可商量,也很识时务。却没想到他还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家伙,如此暴躁,为了一个小妖怪,连谋反的大罪都不怕。这样的人是成不了大气的,只是现在和解恐怕不容易了,无法将他们收为我用。不过,既然这个小家伙如此脾气,干脆灭掉他们,我想应该不难。”
  黄耀庭有些怀疑地摇摇头:“也许没那么简单,他临走的时候让我小心小人,是什么意思?”
  韩宽看着黄耀庭目光闪过的一丝光芒,心中一凛,起身拱手说:“大人。”
  黄耀庭呵呵一笑:“韩宽兄,我们相知多年,不必多言了。倒是我们要好好考虑一下,不要兴师一回,只是为了他人做嫁。”
  韩宽倒是很肯定:“大人,现在想想,这样也好,这可是一次难得的好机会。由于面对的是成群的妖怪,我们可以名正言顺主导这一次对付天机谷的行动,由此夺来军权,后宦一党也将无话可说。再说,只要攻破天机谷,其中的各种珍禽异兽对于大人增进修为﹑控制皇上都是极为有益的。”
  黄耀庭摇头叹息:“只可惜了那只九尾狐。”
  韩宽暧昧地笑:“大人还是怜香惜玉的本色啊,那倒是一只绝好的玩物。那我们还是一步步来,先从外围施压,拔除仙机商号的爪牙,岳封知道痛以后也许会妥协的,如果还是冥顽不化,我们在攻打时也可设法将那只九尾狐保全下来。”
  黄耀庭皱眉沉思,眼前浮现出岳封那阴沉的目光,这个小伙子恐怕没那么简单。
  一个人突然在门外叫了一声:“大人。”
  黄耀庭:“进来。”却是陈行舟走了进来,他施一礼,报告道:
  “据探子回报,仙机营地内那群人已经接近了县城,如何处置,请大人示下。”
  黄耀庭扭头看看韩宽:“他们溜得还真快,留下这些残兵怎么处理呢?”
  韩宽得意地笑:“看来这小家伙还是被吓着了,这么快溜回去,将来我们只要软硬交施,方法得当的话,也许就不必动刀兵了。这些残兵本来就是他招募回来的流民,没什么用,他当然放手不管了,不过可虑的是,其中会不会有眼线甚至杀手留下。”
  黄耀庭想了一会,说:“行舟,你看怎么处理为好呢?”
  陈行舟面无表情,淡淡地说:“如果大人担心内有J细,那就一个字即可。”
  黄耀庭和韩宽当然能明白那一个字是什么,盯着他看了一会,黄耀庭挥挥手:“你先下去吧,但他们到来以后,好好看管,我有话要问他们。”
  陈行舟行礼出去。黄耀庭对韩宽道:“想不到四川都指挥司还有如此人才,只不过杀气太重了些。”
  韩宽叹口气道:“天下承平已久,象他这样的军人已经很少了,据其履历,他们常年在云贵川与各族反逆厮杀,战功颇丰。只是朝廷力主安抚异族,因此对他们不是太公平,更加上此方边军常有屠戮平民冒领战功的事发生,让朝廷也是头痛之至。”中国自古以来说起边患都是来自北边,除了诸葛亮七擒孟获的故事之外对南方的事关注甚少。但实际上南方各族混居之处血腥纷争连绵千载,从未断绝,只是由于各族纷杂,不成大气,对中原影响甚微,因此颇有南方无战事的虚幻印象罢了。
  黄耀庭点点头:“那对这些人还请韩宽兄辨别辨别,我想岳封最多留下点眼线,大约不会送羊入虎口,派重要的人混进队伍。反倒是城外说不定埋伏人手,我们还得小心一点才是,别打雁让雁啄了眼睛。”
  韩宽微笑着说:“如果岳封真敢派人来行刺,那倒是一场热闹,大人放心,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抓一双。”
  岳封不知道自己险些被陈行舟的一句话逼露行迹,但他也知道这第一关并不见得好过,一切都只能随机应变。在城门口,孙着水谦恭地向上禀告着这一行人的来历,城头上旌旗招展,军容整齐,已经不是那些杂牌土匪的混乱模样了。
  陈行舟亲自在城头上盯视着城门下乱七八糟站立的这一批人,他的目光让人觉得正在点着头颅数,计算着自己的军功,看上去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陈行舟观察了良久,大声喝道:“将你们的随身物品扔在一边,举手站立,不得乱动。”
  在纷扰之中,城门打开,整齐的队伍将他们围了起来,军士开始上来搜身,果然训练有素,不知不觉中,所有人口袋里都如同水洗一般,再也找不到任何值钱的东西了。而这一切都在庄严肃穆中进行。看着明晃晃的刀枪,没有一个人敢说一声不。
  随后就是队伍押解着他们走进城去。原本就萧瑟的小县城更加破败,街头巷角尽是蜷缩着身体血迹斑斑的流民。修真联盟救助了很多人的性命,使得小县城更是人满为患,却解决不了他们今后的生计,只能在阴暗的角落里与饥饿和伤痛挣扎,默默地死去。
  就在这死寂之中,队伍慢慢走过了狭窄骯脏的街道。岳封身边的大个张着嘴看着周围一切,轻轻说道:“唉,掌柜的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看到这些景象,他们才真切体会到,相比之下,岳封的营地已经算是福地了,至少购来的粮食和魔兽肉血保证吃喝,魔兽皮毛保证温暖,飞来飞去的修真保证安全,可现在呢?将来怎么办?他们的面上都是茫然。
  到了目的地,县衙周围已经被清空,形成一遍军营。他们如同牲口一般被圈入了一处空地,军人周围监视着,然后就没有任何人管他们了。
  就这么一个时辰过去,人们又饥又饿,有些粮食军人没有搜走,只能勉强充饥,孙着水去找军爷讨水,被瞪了回来:“你们这些该杀的反贼,还想喝水。”这一下,让所有人都没了指望,原来自己是该杀的反贼,哭声大起,在军人的呵斥下才勉强安静下来,只能在那里失神地坐着。
  岳封也在其中傻坐着,心想,自己扮演的这个角色也太无聊了,但修真修真,修的就是心性,干脆闭目调息。周围压抑的抽泣声扰乱了他的心神,他皱皱眉,难道自己也会为这些凡尘苦痛所扰吗?压制下心绪的波动他进入了魂游的虚境。
  终于,有人来了,作为领头人,孙着水和冷英被叫了出去,显然是要盘问底细。岳封没有睁眼,靠在一边自顾自地睡觉。他敏锐的神觉已经发现他们正处于数字高人的神识扫描之下,非常微弱,难以察觉,经过如此长时间的等待,突来的这种探视原本可以让人群中的高手崭露形迹。但对于岳封来说,脱胎于天魔九变又随风而化的气机岂是那么容易发现的,即便是天眼视下,此刻的岳封也不过是朽木一块,躺在那里睡觉的凡人一个。
  岳封小心翼翼地感应着对方的行动,这很重要,如果对方决定以反贼之名处决这些人,那岳封就要在合围动手之前设法离开。现在看情况不象,毕竟现在起决定作用不是力求战功的军人,黄耀庭看来不会下此无必要的毒手,事后也不见得好交待。
  很久过去了,孙着水和冷英出来,身边却是三侠中的年轻人,李佟。看样子,这段时间他休息得也不太好,英俊的脸上带着一丝疲惫。
  孙着水将大家招呼起来:“快,给李公子磕头,如果不是李公子,我们就要被当作反贼处死了。”
  在感恩戴德声中,李佟如同救世主一般站到了高处,和蔼地向大家拱手致意:“各位父老乡亲们,诸位不过是受岳封愚弄和抛弃,我李佟以性命担保没有造反之意,幸好钦差大人明辨,方才让大家无恙。现在我受知县委托,群组织民团保卫乡土,很欢迎大家加入我们的行列,为我们的家乡尽力。”
  众人都是欢呼,刚才还在担心性命难保,一下子又抱到了一条粗大腿,这岂不是天堂和地狱的区别,李佟的形象立刻如菩萨一般高大起来,这时再问他们岳封是谁,他们会告诉你,不过是个反贼而已。人群中,岳封笑一笑,看来李佟也是个中高手,轻轻几句话就招揽来这许多部下,转眼之间岳封的队伍就成为了他的实力。这倒是很好理解,老百姓原本就是盲从的羊,现在岳封和李佟都想驱万羊以御悍兽,只是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前途光明起来,众人开始放松心情。李佟带着他们离开了军营,不多时就到了一处大院落。进得院来,又是一阵热闹,原来很多刚刚参加工作的土匪和岳封的这批人本就是乡里乡亲,没想到同被三侠收用,到这里却见上了面,自然分外亲切。
  也有人找到了岳封,听大个解释之后,也只能啧啧叹息,各自都有苦经要诉,身当乱世,谁没亲人死去呢,能保住一条命不错了。
  在熙熙攘攘之中,原本属于岳封的队伍加入了李佟的巫山县除妖卫土团练,找到了群组织,找到了领袖,终于暂时安定下来。
  残余的这一天很快过去,夜幕再度降临,在数十人拥挤的土房中,经过一天惊吓与劳顿的人们很快进入了梦乡。只有一个人睁开了眼,那就是岳封,夜开始深了,是心怀叵测的人活动的时候了。
  巫山知县李修成是个干瘦的小老头,在官场混得很不顺利,但他的形象对于现在争取救济还是很有利的,说不定还可以就此赢得一个勤政爱民的好名声,到老了升他一级,只是首先要在那些狼虎口下保住性命。在油灯下,他这么思索着。
  原本他很希望能和钦差住得近一些,美其名曰照顾钦差起居,也能受到保护。可钦差亲随说,身为父母官,怎么能不贴近民众呢,再说在他这里进进出出办事的土人说不定对钦差构成威胁,因此把他赶出了县衙,搬到这偏僻的地方来办公。原本老子最大的县太爷现在却被人视为毫无用处的东西,李修成心中真是不甘。他申请要修真的保护,可韩宽﹑联盟都认为谁会打这个没用的县太爷的主意呢,只有远房侄儿李佟派来些人手,李修成担心地想,要是敌人偷偷摸进来怎么办。心中一横,干脆投降。转念一想不对,对着魔狼喊爷爷恐怕人家只会要这个便宜孙子的肉,管什么用呢?
  寒风吹进来,让飘摇的烛火摇曳不定,李修成打了个哆嗦,心想还是去找今天从难民中挑出来的那个小姑娘吧,开开荤,干点七老八十的事,好好暖和暖和。
  正准备起身,却看到墙壁上一道影子扭曲着涨大起来,吓得他张口结舌。好容易定定神,扭头过来,却是一个高大的人影,面上包着一块白布,只有两只眼睛炯炯有神,正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他干咳一声:“壮士找本县所为何事。”
  对方的声音很低沉,带着笑意说:“县太爷很镇定嘛,不愧是一县之长。”
  李修成一摊手:“壮士也看到,穷县太爷一个,不值一提,无论你想要什么,恐怕鄙县无从满足。”
  对方大刀金马地坐下来:“本来我来是想干点老本行,要点钱给兄弟花花,不过看你这穷酸样,恐怕也没什么油水,那我们先来聊聊吧。”
  李修成干笑一声,心中感激上苍,给了自己一副饱经风霜的好模样,也坐了下来:“壮士还有这些好心情,鄙县只好奉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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